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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默克跑過樹林,踉踉蹌蹌的奔下泥坡,在樹木間穿插前行。他全速奔跑,白木森林的樹葉在他腳下沙沙作響。他眼看前方,雙目不離遠處升起的陣陣濃煙。濃煙遮蓋了血紅的日落,他心裏更是著急。他知道那女孩就在那邊某處,也許此刻正被殘殺,但他無法再跑快些。

殺戮與他很有緣,似乎每天都找上他,就像其他人被喚回家吃晚飯一樣稀鬆平常。他和死神有約,他媽媽以前常說。這句話在他腦海中縈繞不散,困擾他大半生。她說的話難道應驗了嗎?還是他出生以來就有一顆黑星高掛在他頭上?

對默克來說,殺人是家常便飯的事,就像呼吸和吃飯一樣︰為何殺、如何殺,一概不重要。他越是細想,越是感到極噁心,彷彿想把他整個人生嘔吐乾淨。縱使他的身心都向他尖叫著要他轉身而去,開展新生活,繼續往厄爾之塔朝聖,但他實在辦不到。暴力再次召喚他,現在可不能坐視不理。

默克越來越接近滾滾濃煙,煙味撲鼻,開始呼吸困難,然後一種熟悉的感覺襲來。那不是恐懼,他早已習以為常,甚至不是興奮,而是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是他快要化身殺人機器的預感。每次他上戰場便有這種感覺-那是他自己的戰鬥。在他的戰爭中,他總是面對面殺掉對手,不必像那些花巧騎士般戴著面罩或盔甲,享受人群的掌聲才出擊。在他看來,他的戰鬥最講求勇氣,是為像他那樣真正的戰士而設的。

然而默克奔跑的時候,感覺到這次有些不一樣。通常默克並不理會誰生誰死,那不過是工作。那樣他便能保持頭腦清楚,不會被情緒蒙蔽,但這次大不相同。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不是受聘行動,而是出於自願,純粹因為他可憐那女孩,希望撥亂反正。他投放了私人情感,而他不喜歡這樣。他後悔沒有及早行動,反而把那女孩打發走。

默克穩步跑著,身上沒有帶任何武器,也不需要。他的匕首掛在皮帶上也就夠了。說實在,他未必需要用上它。他選擇不帶兵器上戰場,可以殺對手一個措手不及。況且,他大可以奪走敵人的兵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樣不管走到哪裏,隨時都有兵器可用。

默克衝出白木森林,叢林的景色都換成開闊平原和起伏不定的山丘,巨大的紅日正除除落下。山谷在他眼前延伸,黑雲蓋頂,濃煙密布,彷彿上天動怒了似的。只見那裏洪洪烈火,定是那女孩的農莊給燒毀了。默克能在這裏聽到那些惡徒的歡呼聲,聽得出他們嗜血如狂,心情大好。他熟練的仔細觀察罪案現場,立即發現了十二個人,手上的火把照亮了他們的臉。他們跑來跑去,把一切都燒光。有些人從馬廄跑到房子,在草屋頂點火;其他人則用斧頭殘殺無辜的牛群。默克看見他們其中一人扯著一個人的頭髮在泥地上拖著走。

一個女人。

默克懷疑正是那女孩,不禁心跳加速-不知她是生是死。那男人把那女人拖到她家人面前,全都用繩子拴在牛欄上。那是她的父母,旁邊看來是她的幾個妹妹。一陣微風吹過一團煙雲,默克瞥見那女人滿頭泥濘的長金髮,他便知道正是那女孩。

默克感到一陣激動,衝下山坡,落在泥濘地,在濃煙烈火之間奔跑,終於看清發生了甚麼事︰那女孩的家人靠在牆上,咽喉被割斷,早已死去,屍首軟趴趴的被掛在牆上。默克看到被拖走的女孩仍然活著,總算鬆了一口氣。他們要把那女孩拖到她家人面前,她極力掙扎著。他看到一個惡徒拿著匕首等著她,便知道她便是下一個受害者。他來得太遲,救不到她的家人,但還來得及救她。

默克知道自己必須乘其不備出手。他放慢腳步,冷靜的大步走到泥濘地的中心,彷彿時間充裕,等待他們留意他,希望迷惑他們。

很快,他們其中一人發現了他。那惡徒立即轉身,看到一個男人走過血腥現場卻不為所動,吃了一驚。他向他的同黨大叫。

默克漫不經心的走向那女孩,感覺到許多困惑的眼神落在他身上。那拖拉著女孩的惡徒回過頭來,看到默克便停下來,放開了手,任由她跌落在泥地上。他轉身和其他人一起包圍默克,準備戰鬥。

「這是甚麼人?」看似是他們頭目的男人叫道,正是拖拉女孩的人。他定睛瞪著默克,從皮帶中抽出劍來。其他人圍著默克,越走越近。

默克只是凝視著那女孩,確認她是否活著、有沒有受傷。看到她在泥中扭動,慢慢鎮靜下來,抬起頭,回眸看著他,一臉茫然。默克知道自己還來得及救她,放下心來。也許這是踏出那救贖長路的第一步,他發現也許一切不是從那座塔萌發,而是在這裏開始。

那女孩在泥濘中翻身,用手肘撐著起來。他倆四目交投,他看到她眼中滿是希望。

「殺了他們!」她尖聲叫道。

默克保持冷靜,繼續漫步走向她,對圍著他的人視若無睹。

「原來你認識這女孩?」那頭目向他叫道。

「她叔叔?」其中一人嘲弄道。

「失散了的哥哥?」另一人笑道。

「老鬼,你來保護她嗎?」另一人譏道。

其他人大笑起來,越逼越近。

默克不露聲色的估量所有敵人,以眼角打量著他們,估算著他們的人數、體格和速度,還有手上的兵器。他剖析著他們肌肉和體脂肪的比例、他們穿的裝備、行動快慢、穿著那些皮靴轉身時有多快。他留意到他們手上的兵器-粗製小刀、破舊匕首、鈍劍-分析他們手握兵器的方法,放在一邊還是握在面前,用的是哪一隻手。

他發現大部分都是外行人,沒有人真的在意他。除了一個人。手執弩弓的那個人。默克在心中暗忖要先把他除掉。

此刻默克進入不同的領域、不一樣的思維方式,判若兩人。在戰鬥中,這個他總會自然出現。他沉沒在自己的世界中,失去控制,完全放棄自我。那個世界的他告訴他能以多快的速度有效的殺多少人,以最小的力量造成最大的傷害。

他為這些人感到難過,他們對自己的處境一無所知。

「喂,我跟你說話呢!」他們的頭目叫道,離他不夠十尺,拿著劍冷冷一笑,快步上前。

但默克仍然繼續走他的路,看來冷靜而且面無表情。他非常專注,腦中已完全聽不到他們頭目說的話。他不會跑,也不會流露敵意,要等時機成熟。他感覺到那些人對他毫無動靜摸不著頭腦。

「喂,你知道自己快死了嗎?」那頭目繼續說。「你聽到嗎?」

默克繼續自顧自的走著,激怒他們的頭目。那頭目終於沉不住氣,怒吼一聲,舉起劍衝前,向著默克的肩膊一揮。

默克也不著急,仍然沒有反應。他漫步走向敵人,等到最後一秒,提醒自己不要繃緊身子,也別作任何反抗。

他不動聲色的等著,早就知道敵人把劍舉到最高點的時候,就是露出弱點的瞬間。然後默克以迅雷之勢一個箭步向前,像頭蛇似的用兩隻手指擊向那男人腋下的施壓點。

他的敵人驚訝的鼓起雙眼,神情痛苦,手中佩劍隨即脫手。

默克踏近一步,一手環扣著那人的手臂,緊緊鎖穩;同時他抓緊那人的後腦,控制他的身體,作盾牌之用。因為默克擔心的不是這個頭目,而是在他身後拿著弩弓的敵人。為了拿到人肉盾牌,默克才選擇先攻擊這笨蛋。

默克轉身面對弩弓手。如他所料,弩弓手早已蓄勢待發。默克隨即聽到弩弓射出弓箭的咔嚓聲,看著弓箭劃破空氣向他飛來。默克緊抓著他面容扭曲的人肉盾牌。

然後默克聽得一聲喘息,那人肉盾牌在他手中震動了一下,痛苦得大叫,而默克也突然感到一陣痛楚,就像給刀子插中腹部一樣。一開始他感到奇怪,然後發現弓箭射穿了人肉盾牌,箭頭剛好刺到默克的肚子,只刺入半寸,不足以令他受重傷,但已夠他好受了。

默克計算著上弓的時間,隨即丟下那頭目無力的身驅,搶過他手中的劍擲了出去,向那手執弩弓的惡徒直飛過去,插入他的胸口。他慘叫一聲,雙目睜圓,驚詫不已。他放開弩弓,倒在旁邊。

默克轉身看著其他惡徒,全都一臉驚慌。他們最強的兩人居然都死了,頓時不知所措。他們面面相覷,一聲不響。

「你是誰?」終於,他們其中一人緊張的叫問道。

默克露出笑顏,掰著手指節,準備享受一場打鬥。

「我嘛,」他答道。「是你們的惡夢。」

第五章

鄧肯與他的軍隊騎著馬,幾百匹馬的馬蹄聲如雷貫耳。他帶領軍隊離開亞爾戈城,徹夜向南行。他最信任的指揮官與他並肩而行,安溫和艾瑟菲爾分別在兩邊,只有維達留守佛理斯。還有幾百人在他們身邊列隊而行,一起上路。與其他統帥不一樣,鄧肯喜歡與士兵們並肩而行,從不把這些人當成手下,而是戰友。

他們整夜前行,寒風吹過他們的頭髮,腳下踏著白雪;鄧肯很高興能動身前往打仗,再也不用大半生躲在佛理斯城牆後苟且偷生。鄧肯回頭一瞥,發現兩個兒子布蘭登和布拉克斯頓和他的弟兄們一起前進。他為兩個兒子能夠同行而自豪,他並不像對女兒那樣擔心他們。時間逐點過去,雖然鄧肯一再告訴自己不用擔憂,但他夜裏想起的始終是凱娜。

他琢磨現在她身處何方。他想到女兒獨自越過艾斯卡隆,身邊只有蒂德蕾、安鐸和李奧,整顆心便抽著痛。他知道這趟旅程對許多老練的戰士來說也是險阻重重。假如她能倖存,便能以偉大戰士的身份回歸,甚至比和他同行的任何戰士都要強大;要是她死了的話,他永遠無法原諒自己。但情況緊急,他只能孤注一擲。現在他比任何時候更需要她通過試煉。

他們跨過一座又一座的山丘,風勢越來越大,鄧肯看著連綿不盡的平原,在月光下展延開來,他想起他們的目的地:艾希佛斯。那城市是海上要塞,建於海港之上,是東北方的交匯處,也是首屈一指的運輸港口。城市的一邊是淚花之海,另一邊是港口。有人說只要掌控艾希佛斯,便控制了艾斯卡隆富裕的一方。艾希佛斯是離亞爾戈斯最近的堡壘,鄧肯深知道要是他想發動革命,那必然是他的第一站,他必須解放那曾經宏偉的城市。艾希佛斯的港口曾經泊滿揚著艾斯卡隆旗幟的船隻,現在卻換上了潘德夏的船,往日的光輝已成回憶。

鄧肯和艾希佛斯的統帥施維克曾經很親密。他們一起征戰沙場,合作無間,而鄧肯也曾多次與他出海。但自從侵略以來,他們便失去聯絡。施維克曾經是自豪的統帥,現在卻淪為卑微的士兵;既無法出海,也不能統治城市或到訪其他要塞,和其他統帥同一下場。他們也許已把他拘留,給他冠上「罪犯」之名,像所有艾斯卡隆的統帥一樣。

鄧肯徹夜趕路,他的人馬拿著火炬照亮了山丘,形成數百個向南移的火光。他們趕路的同時,雪越下越大,風越吹越烈。火炬或明或滅,月光被厚雲遮蓋。然而鄧肯的軍隊繼續推進,一日千里,這些士兵願意為他踏遍天涯海角。鄧肯知道夜間突擊是違反常理的做法,更不用說現在正下著雪了-但鄧肯一向不按常理行事,所以才能不停晉升,成為前國王的指揮官,擁有屬於自己的堡壘。就是這種革新的做法才令他成為四散的統帥中最受敬重的人之一。別人都做的事,鄧肯從不幹。他有一句座右銘︰做其他人意想不到的事。

潘德夏人鐵定想不到有人襲擊,因為鄧肯革命的消息還沒傳到南方來-只要鄧肯趕得上的話。潘德夏人絕對料不到他們竟會在夜間進攻,更別說是在風雪中攻擊了。他們知道在夜裏趕路相當凶險,也許馬匹會斷腿,還有無數其他問題。鄧肯知道,要打勝仗,必須出其不意;靠的不是力量,而是速度。

鄧肯打算連夜趕路,直奔艾希佛斯,嘗試戰勝潘德夏的駐兵,以數百人之力把這偉大城市取回來。而假如他們能收復艾希佛斯,那也許他便能乘勢開戰,把整個艾斯卡隆全部奪回來。

「下面!」安溫在雪中一指,說道。

鄧肯俯視山谷,雪霧中有幾個小村莊散布在鄉郊。鄧肯知道那些村莊曾經有英勇戰士對艾斯卡隆一片赤誠。現在每個村莊只有少量壯丁,但也能湊合湊合,壯大聲勢,增加士兵的人數。

鄧肯在風嘯馬嘶聲之中朗聲叫道︰

「吹響號角!」

他的弟兄們吹起一系列短促的號角聲,那是艾斯卡隆往日號召士兵的聲音。他心頭一暖,實在太多年沒有在艾斯卡隆聽到這號角聲了。他的同胞會認得這把聲音,立即便會明白一切。假如這些村莊裏有熱血男子,這號角聲必定震撼他們的內心。

號角聲響了又響,他們走近村莊時,火炬慢慢燃亮了。村民察覺到他們的到來,開始在街上聚集,手上的火炬在風雪中搖曳;男丁們趕忙穿衣,拿起兵器,不管多粗製的盔甲都穿上。他們舉頭看向山丘,見鄧肯和他的人馬來到,個個手舞足蹈,似乎充滿驚奇。鄧肯能想像軍隊浩浩蕩蕩的在深夜於大雪中策馬而至的場面有多盛大;他們舉起幾百個火炬下山,彷彿一團烈火與風雪搏鬥。

鄧肯和他的人馬進入第一個村莊後,停下來用火炬照亮那些吃驚的面孔。鄧肯看著同胞滿懷希望的神情,於是擺出戰士的威猛神態,準備激勵他們。

「艾斯卡隆的子民!」他呼喊道。人們漸漸圍著他,他騎著馬轉來轉去,希望所有人都聽到。

「我們受潘德夏的壓迫太久了!你們可以選擇留在這條村莊如常過活,懷緬以往艾斯卡隆的美好日子;你們也可以選擇以自由人的身份起義,協助我們為自由而戰!」

村民不約而同衝前,大聲歡呼。

「那些潘德夏人擄走了我們的女孩子!」一個男人叫道。「假如這只是自由之戰,那我搞不懂解放的真義了!」

村民們歡呼。

「我們支持你,鄧肯!」另一人叫道。「我們願意和你共赴戰場,萬死不辭!」

村民又一聲歡呼後,匆忙的騎上馬,加入鄧肯的軍隊。鄧肯看到人數增加,甚感滿意,於是策馬離開村莊,這才發現艾斯卡隆等這場起義等得太久了。

他們很快到達另一個村莊,那裏的村民早就點起火炬,出來等候了。他們聽到號角和叫喊聲,看到軍隊人數大增,立即明白情況。當地的村民叫著彼此的名字,認出大家的樣子,一切心照不宣。這個村莊像上一個那般,二話不說為鄧肯傾巢而出。他們太渴望自由,誓要奪回尊嚴,於是全都拿起兵器上馬,加入鄧肯的陣營,誓死追隨。

鄧肯衝過一個又一個村莊,覆蓋整片鄉郊;所有村莊都在黑夜之中冒著風雪點亮火炬。鄧肯發現,他們渴求自由的心太強烈,甚至願意在最黑暗的夜裏發光發亮,拿起兵器,為重奪人生而奮戰。

鄧肯徹夜前行,帶領他的軍隊向南行,握著韁繩的雙手早因寒冷變得又紅又麻。他們開始接近南邊,地帶面貌也開始改變。佛理斯的乾冷天氣不再,換上的是艾希佛斯的濕寒天氣。空氣沉重,而且混和著海洋的濕氣和咸味,正如鄧肯記憶中一樣。這裏的樹木也比較矮小,而且被從不間斷的東邊猛風吹得歪在一邊。

他們翻過一座座山丘。雖然正下著雪,但月亮破雲而出,高掛在夜空為他們照亮前方的道路,讓戰士們在黑夜中趕路。鄧肯知道要是自己能存活下來,肯定這輩子都會記得這個晚上,因為這場戰役將會左右一切。他想到凱娜、他的家人和家鄉,他不願意失去這一切。他自己命懸一線,連他所愛的所有人都九死一生。今晚他便要孤注一擲,賭上一切。

鄧肯回首一看,很高興陣中多了幾百人,萬眾一心的進發。但他知道,即使人數增多,仍然是敵眾我寡。幾千名潘德夏人在艾希佛斯駐守,而且都是訓練有素的士兵。鄧肯知道施維克手上尚有幾百名解散了的將士可作調動,但當然沒有人能保證他會為鄧肯押上一切。鄧肯必須假設他不會這樣做。

他們很快又越過一個山丘,這次他們全都停下來,已經不需要再趕路了。那山丘下面的遠處就是淚花之海,海浪拍擊岸邊。宏偉的海港和艾希佛斯古城就佇立在淚花之海之上。城市似乎建於海中,海浪拍打著其石牆。城市背向土地,面向大海,城門和吊門沉在水中,似乎船隻比馬匹重要。

鄧肯細看著泊滿無數船隻的海港,懊惱的發現所有船隻都掛上潘德夏的旗幟。但見黃藍色的旗幟飄揚,他心下有氣。潘德夏的國旗迎風拍揚-一頭巨鷹咬著一個骷髏頭骨-鄧肯感到噁心。眼見如此偉大的城市被潘德夏控制,鄧肯深感羞愧,即使在黑夜中也能看到他面紅耳赤。船隻整齊的坐在海上,用錨穩妥的固定在一起,毫無防範。當然了,誰敢攻擊他們?何況是在風雪飄搖的深夜之中?

鄧肯感到所有人的眼光都放在他身上,他知道關鍵時刻已經來臨。大家都等待他一聲令下,而這個命令將會改變艾斯卡隆的命運。風颯颯而過,他坐在馬上,打從心底感覺到這是他的命運。他知道這是建功立業的時刻,也是這裏所有人揚名立萬的機會。

「進攻!」他大喝一聲。

他的人馬大聲喝彩,全都衝下山坡,向幾百尺外的港口湧去。他們高舉火炬,鄧肯心臟躍動,寒風拂過他的臉龐。他知道這次任務等同自殺,但正因這個主意太瘋狂,才有出奇制勝的機會。

他們一湧而下,彷彿撕破大地,馬匹疾風似的奔馳,迎面的寒氣急促得令鄧肯幾乎喘不過氣來。他們很接近港口了,距離石牆不過一百碼,鄧肯準備開戰。

「弓箭手準備!」他叫道。

他的弓箭手騎著馬,整齊的排在他後面;他們點燃了箭頭,等待他的指令。軍隊一直往前,馬蹄聲如雷,但坡下的潘德夏人還未察覺。

鄧肯等到他們靠近了一些-四十碼、三十碼,只餘下二十碼-終於他認為是時候動手了。

「放箭!」

黑漆漆的晚上突然被數千枝火焰箭照亮,劃破長空,穿過白雪,落在固定在港口的幾十艘潘德夏船上。火焰箭一枝接一枝像螢火蟲似的擊中目標,落在拍動不已的潘德夏船帆上。

船隻迅速著火,船帆和船身都燒起來了,火勢在風大的港口蔓延得很快。

「再放!」鄧肯喊道。

弓箭一波接一波,此起彼落;燃點了的箭頭像雨點一樣落在潘德夏的船隊上。

船隊在夜闌之中沒有動靜,士兵們都熟睡了,沒有人起疑心。鄧肯發現潘德夏人變得過份自負,安於逸樂,不可能預料到自己會受襲。

鄧肯不讓他們有集結的機會;他膽子大了起來,策馬向前,奔向海港,直達連接海港的石牆。

「火炬!」他喊道。

他的人馬立即衝到海岸線,高舉火炬,大喝一聲,隨鄧肯把火炬猛擲向離他們最近的船隻。沉重的火炬像木棍般砸在甲板上,砰砰作響,瞬間再多幾十艘船隻著火。

幾個當值的潘德夏士兵發現的時候已然太遲,身體也跟著起火,尖叫著跳入水中。

鄧肯知道很快所有潘德夏人都會醒過來。

「吹號角!」他叫道。

號角聲在士兵們之間不絕於耳,是艾斯卡隆以往的召集聲。他知道施維克會認出這短促的號角聲,心裏希望這樣能喚醒他。

鄧肯下馬,抽出佩劍,衝向海港圍牆。他帶領著軍隊,毫不猶疑的跳過矮小的石牆,跳上烈火洪洪的船上。他必須在潘德夏人聚集之前解決他們。

安溫和艾瑟菲爾和他一起向前衝,他的軍隊也加入,所有人發出震撼的戰爭吶喊聲,視死如歸。他們屈服了這麼多年後,報仇的日子終於來臨了。

潘德夏人最終給驚醒了。士兵們開始從甲板湧出,像螞蟻一樣一個接一個走出來,每個人都被濃煙嗆倒,一臉震驚,困惑不已。他們發現鄧肯和他的人馬,紛紛拔劍衝前。鄧肯面前不斷有士兵來襲-但他沒有退縮,相反更主動出擊。

鄧肯衝前,第一個敵人向他的頭顱猛砍過去,他頭一低避開,然後一劍刺入那人的內臟。另一個士兵劈向他背部,鄧肯轉身擋下-然後迅速格開他的劍,一劍插進他的胸口。

鄧肯四面受敵,但仍然英勇作戰,勾起了往時回憶。他深入敵陣,忙於擋開攻擊。敵人距離太近,他無法揮劍,只得往後一仰,把他們踢開,為自己製造揮劍的空間。有需要的時候,便轉身用手肘攻擊,赤手空拳近距離打鬥。圍著他的敵人全都倒下了,沒有人能傷他半分。

鄧肯很快看到安溫和艾瑟菲爾聯同幾十人衝前來幫忙。安溫上前擋下了瞄準鄧肯背心的弓箭,免他受傷-而艾瑟菲爾則踏前,為鄧肯舉劍擋下斧頭攻擊;鄧肯隨即上前把那士兵刺死。他和艾瑟菲爾兩人合力了結他。

他們同心戰鬥,多年來合作使他們像一部運作暢通無阻的殺人機器,在刀光劍影的晚上守護著彼此。

鄧肯四周的人馬正在海港的船上來來回回發動攻擊。一連串潘德夏士兵向前進,所有人都完全醒過來了,有些人身上著火。艾斯卡隆的戰士在烈火中勇敢戰鬥,即使陷入火海仍然不肯退縮。鄧肯戰鬥至再也無法舉高雙臂,全身濕透,煙燻雙眼。佩劍啷噹的聲音響起,敵方士兵一個接一個想要逃到岸邊。

終於,火勢太猛烈了;潘德夏士兵全副武裝卻被困在火海之中,於是跳船求生-而鄧肯帶領他的軍隊離開船隻,躍過石牆,回到海港邊。鄧肯聽到一聲叫喊,他回頭看到幾百個潘德夏士兵正要跟上他們,從後追殺。

他跳到岸上,等到他最後一個弟兄也上岸了,才回過身來,舉高佩劍,一劍砍開那些把船隻繫在岸邊的繩索。

「斬斷繩索!」鄧肯叫道。

他的軍隊跟著他站在海港來來去去,把繩索斬斷。鄧肯眼前的繩索終於斷開,他一腳踏在甲板上,用力一蹬,把船隻推離岸邊。他花了不少力氣,不禁呻吟了一聲。安溫、艾瑟菲爾和幾十人衝前照做。他們合力把燒得正旺的船隊推離岸邊。

那些烈焰騰空的船上充斥著士兵的慘叫聲,無可避免的漂向海港中的其他船隻-一碰上後,另一艘船便也燒了起來。幾百人跳出船隻,尖叫著沒入漆黑的水中。

鄧肯站在那裏,呼吸急促,默不作聲的看著;他雙眼發光,整個海港瞬間變成一片火海。幾千名潘德夏人全都醒來了,從其他船的低層甲板走出來-但一切都太遲了。他們眼前是一面火牆,要不是活生生被燒死,就是跳入冰冷的水中淹死;他們全都選擇了後者。鄧肯看著幾百人迅速填滿海港,在水面上漂浮著,一邊叫喊著,一邊游到海岸。

「弓箭手!」鄧肯立即叫道。

他的弓箭手瞄準後,箭接箭的發射,目標是那些亂動亂叫的士兵。他們箭法神準,潘德夏人沉沒於水中。

水面染成一片血色,很快傳來噬咬的聲音,當中伴著士兵們的尖叫聲。水裏住滿了發光的黃鯊,在血腥的海港飽吃一頓。

鄧肯眺望這一切,慢慢才意識到自己幹了甚麼事情︰整支潘德夏船隊在幾個小時前那麼明目張膽的停泊在海港,象徵著潘德夏的佔領,在頃刻間已無影無蹤。幾百艘船給破壞掉,燒得乾乾淨淨,鄧肯大獲全勝。他講求速度和出其不意的戰術湊效了。

他的軍隊中傳來一聲呼喊,鄧肯回頭見他們看著船隻給燒毀而歡呼,臉上盡是黑黑的煤灰。徹夜趕路令他們筋疲力盡,但他們全都陶醉在勝利之中。那是解脫的呼喊,等了多少年才終於叫了出來。

然而他們歡呼聲未落下,便傳來另一種叫聲-帶有威嚇的味道-緊接著的聲音令鄧肯毛骨悚然。他回頭一看,心頭一沉,那大石軍營的大門正慢慢打開,露出了駭人的景象︰幾千名潘德夏士兵全副武裝,排列整齊;那是訓練有素的軍隊,人數是鄧肯那方的十倍,正準備應戰。大門打開後,敵方大喝一聲,向他們衝過去。

猛獸已然驚醒。真正的戰爭現在才要開始。

第六章

凱娜緊握著安鐸的馬鬃,在黑夜中馳騁。蒂德蕾在她身邊,李奧在她腳邊,像小偷要連夜逃亡似的向亞爾戈斯城西邊白茫茫的平原奔馳。她直騎了好幾個小時,馬蹄聲在她耳中砰砰作響。凱娜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中,想像厄爾之塔有甚麼事情等著她、她的舅舅是甚麼人。想到他也許會說出她的身世,還有她母親的事情,她便無法抑壓內心的興奮。但她也必須承認心中的恐懼,畢竟這是她頭一回如此橫跨艾斯卡隆國境,路途相當遙遠。而她看見陰森森的荊棘之林已立於他們眼前,開揚的平原已經來到盡頭。他們很快便會深入幽森恐怖的森林,裏面猛獸滿布。她知道一旦踏入森林,所有常規都不管用了。

寒風凜凜列列的吹過平原,白雪拂打著她的臉。凱娜雙手早已麻木,火炬脫手時才發現原來早就熄滅了。她在黑暗中策騎而行,陷入沉思之中,只聽得馬蹄踏踏,腳下雪沙沙作響,還有安鐸偶然發出低聲吼叫。她感覺到他的憤怒,果然天性難馴,與她騎過的任何野獸都不一樣。安鐸似乎不但對前路毫不畏懼,反而渴望戰鬥。

凱娜披著毛皮大衣,肚裏又一陣飢腸轆轆。她聽到李奧再次哀鳴,知道他們再也不能對自己的肚皮置之不理。他們騎行幾個小時,早已吃光冷凍肉條;她這才知道帶的糧食不足。下雪的晚上沒有甚麼小獵物,只怕不是好兆頭。他們必須停下來找食物。

他們慢慢接近森林的邊緣,李奧對著黑漆漆的林木叫吠。凱娜回頭看著通向亞爾戈斯城的那大片平原,抬頭瞧了遼闊的天空一眼,恐怕有一段時間都看不到了。她回過頭來盯著森林,內心有點不願意前進。她深知荊棘之林臭名昭彰,而她也明白,一旦踏出這一步,便再也不能回頭了。

「你準備好了嗎?」她問蒂德蕾。

蒂德蕾現在看來和當時逃離牢房的女孩判若兩人。她變得更堅強、更堅定,彷彿已從地獄活著回來,再也天不怕地不怕。

「更糟的事情我也經歷過。」蒂德蕾說道,聲音像眼前的樹木一樣冷冷冰冰,以她的年紀來說太蒼老了一點。

凱娜會意的點了點頭-她們並肩出發,走進樹林。

他們一踏進森林,凱娜立即感到一股寒意,卻與寒夜的感覺迥異。森林更黑暗、更幽閉,到處都是古老的黑色樹木,扭曲的樹枝形若荊棘,樹葉又厚又黑。這片森林散發的不是平和的氣息,而是邪氣。

他們開始加快腳步,在樹林間盡快前進。冰雪在她們坐騎下嘎嘎作響,樹枝之間漸漸傳來奇怪生物的聲音。她轉頭掃視著樹枝尋找聲源,但一無所獲。她覺得他們已被盯上。

他們深入樹林,凱娜按照父親的指示,盡量向西北方走,直到看到大海為止。他們一邊走著,李奧和安鐸向隱於林中的生物低吼,但凱娜甚麼都沒看到,只是低頭躲開樹枝,避免刮傷。凱娜琢磨著面前的漫漫長路,她雖對自己的任務感到興奮,卻也渴望與她的人民在一起,在她發動的戰爭中並肩作戰。她早已心急如焚,想盡快回去。

幾個小時後,凱娜凝視著樹林,納悶著還要走多久才看到大海。她知道在黑夜中騎行很危險-但在這種地方野營更可怕-況且她又聽到嚇人的聲音了。

「大海在哪裏呢?」凱娜終於開口問蒂德蕾,一心只想打破沉默。

她從蒂德蕾的表情知道自己打斷了她的思緒;天知道她陷入何等惡夢之中。

蒂德蕾搖搖頭。

「我也想知道。」她答道,聲音乾乾的。

凱娜一臉困惑。

「他們帶你走的時候,不是走這條路嗎?」她問道。

蒂德蕾聳聳肩。

「我被關在馬車後面的籠中,」她答道。「幾乎全程失去知覺,他們走哪個方向我都不知道,我不熟悉這片森林。」

她嘆了一口氣,凝視著黑夜。

「只要我們走近白木森林,我應該能認得更多路。」

她們繼續上路,慢慢沉默下來,凱娜不禁對蒂德蕾的過去感興趣。她強悍,同時充滿悲傷。凱娜開始被黑暗思緒侵蝕,前路茫茫,既沒有食物,而且寒風刺骨,還有猛獸虎視眈眈。她轉向蒂德蕾,希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告訴我厄爾之塔的事吧。」凱娜說。「那裏是怎樣的?」

蒂德蕾回頭看著她,眼窩下還帶著一圈瘀青。她聳聳肩。

「我從沒去過那座塔。」蒂德蕾答道。「我來自厄爾,要向南騎行一整天才到達厄爾之塔。」

「那跟我說說你的城市吧。」凱娜說道,不願想著這片森林。

蒂德蕾雙眼亮了起來。

「厄爾是一個美麗的地方,」她帶著憧景說道。「是海邊城市。」

「我們城市的南方也有一個近海的城市,」凱娜說。「叫艾希佛斯,離佛理斯只有一天的路程。小時候我常常跟父親到那裏去。」

蒂德蕾搖搖頭。

「那不是海。」她答道。

凱娜困惑起來。

「甚麼意思?」

「那是淚花之海。」蒂德蕾答道。「厄爾在悲愴之海,比淚花之海廣闊多了。你們東岸只有一些小海浪;在西岸,潮漲的時候海浪高達二十尺,連船隻都能在一瞬間捲走,人更不消說了。我們城市的懸崖不高,容許船隻靠著陸地停泊,在艾斯卡隆獨一無二。而且我們的城市擁有艾斯卡隆唯一一個沙灘,所以首都安德羅斯才會建在我們東邊,不過一日路程。」

凱娜忖度著她的話,很高興自己的注意力被分散了。她想起兒時學過的知識,但從沒仔細思考過。

「那你們的人民呢?」凱娜問。「他們是怎樣的?」

蒂德蕾嘆了一口氣。

「非常驕傲,」她答道。「這點和其他艾斯卡隆人一樣,但又不盡相同。有人說厄爾人一隻眼睛落在艾斯卡隆上,另一隻則在海上。我們放眼四海,眼光沒有其他城市那麼狹隘,也許和很多外國人都在我們的城市上岸有關。厄爾人曾經是有名的戰士,我爸爸更是顯赫有名,不過現在我們和所有人一樣淪為賤民。」

她嘆了一口氣,半晌沒有言語。她再開口時,嚇了凱娜一跳。

「我們的城市被運河分割起來。」蒂德蕾續道。「小時候,我常常花幾個小時,甚至幾天時間,坐在屋脊看著船隻來來往往。船隻從世界各地到來,揚著各式各樣的旗幟和船帆,色彩繽紛。他們會帶來香料、絲綢、兵器還有各種精緻物品,有時候甚至還有動物。我看著人們熙來攘往,便會想像他們的生活,心裏多麼渴望成為他們其中一人。」

她罕有的微微一笑,雙眼閃閃生輝,顯然沉醉於回憶之中。

「我從前有一個夢想。」蒂德蕾說。「長大後,我會登上其中一艘船,航行到別的國度去。我會找到我的王子,到一個美麗的島嶼上一起生活,住在宏偉的城堡裏。只要不是艾斯卡隆,甚麼地方都行。」

凱娜轉頭看到蒂德蕾臉上掛著微笑。

「那現在呢?」凱娜問。

蒂德蕾臉色一沉,低頭看著白雪,表情突然充滿悲傷,只是輕輕搖頭。

「太遲了。」蒂德蕾說。「他們已經毀了我的人生。」

「有心不怕遲。」凱娜向她保證。

但蒂德蕾一味搖頭。

「那是天真女孩的夢想,」她懊悔的說道。「那個女孩已經不復存在了。」

凱娜為她感到悲傷。她們繼續默默前進,走到森林深處。凱娜希望為她減輕痛苦,但不知怎樣做。她想到有些人忍辱偷生,確實痛苦。她父親怎麼說來著?別被人們的表情騙倒了,我們全都活在絕望之中,只是有些人比較懂得隱藏,所以即使你想不到任何理由,也要同情所有人。

「那是我生命中最糟糕的一天。」蒂德蕾續說。「我父親妥協,承認潘德夏法律,容許他們的船隻進入我們的運河,讓敵人降下我們的旗幟。然而最傷人的是他竟任由他們把我帶走。」

凱娜再明白不過了。她清楚蒂德蕾經歷過的痛苦,那種被背叛的感覺。

「那你回去以後呢?」凱娜問道。「你會見你的父親嗎?」

蒂德蕾垂下頭來,露出痛苦的神情。終於她說道︰「他畢竟是我父親。他犯了錯,但我肯定他沒料到會變成這樣。當他知道後,必然悔不當初。我想告訴他,親口對他說。我要他明白我感受的痛苦、他的背叛帶來的傷害。他必須明白當男人執意決定女人的命運,後果是很嚴重的。」她抹走一滴眼淚。「他曾是我的英雄,我想不通他當時怎忍心出賣我。」

「現在他還是你的英雄嗎?」凱娜問道。

蒂德蕾搖搖頭。

「他不再是了,我不會再視男人為我的英雄。我會另找心中的英雄。」

「你自己如何?」凱娜問。

蒂德蕾回頭一瞥,一臉不解。

「甚麼意思?」

「為甚麼還要另找英雄?」凱娜問。「你不能成為自己的英雄嗎?」

蒂德蕾「嗤」一聲笑了。

「我怎會是英雄?」

「我視你為英雄。」凱娜說。「你在牢裏遭受的苦難,我可承受不了,但你卻活下來了。更厲害的是,你重新振作,現在更是神采飛揚。在我看來,你就是個英雄。」

蒂德蕾似乎在思索她的話,她們繼續默默前進。

「那你呢,凱娜?」蒂德蕾開口問道。「跟我說說你的事吧。」

凱娜聳聳肩,感到有點驚訝。

「你想知道些甚麼?」

蒂德蕾清清喉嚨。

「告訴我那巨龍的事吧。當時究竟發生甚麼事?我從來沒見過這種東西。他怎麼會為你而來的?」她猶疑了一下,才道︰「你到底是甚麼人?」

凱娜聽她朋友的聲音裏竟透露著恐懼,大吃一驚。她忖度著要說甚麼,希望如實回答,要是自己知道答案便好了。

「我不知道。」她坦誠答道。「我想這次旅程就是要找出答案吧。」

「你不知道?」蒂德蕾窮追猛打。「一條巨龍從天而降,為你而戰,而你竟然不知道原因?」

凱娜想了一下,聽起來確實瘋狂,但她只能搖搖頭。她本能地抬頭看著天空,在扭曲的樹枝之間,心中千盼萬盼,只盼找到提奧斯的身影。

但她甚麼都沒有看到,眼裏只有濃濃夜色。她聽不到巨龍的聲音,孤立感覺油然而生。

「你知道自己與眾不同,對吧?」蒂德蕾施壓道。

凱娜聳聳肩,雙頰發紅,感到不自在,不由得想蒂德蕾是否把她當成怪物看待。

「以前我對自己瞭如指掌。」凱娜答道。「但現在……我確實甚麼都不知道了。」

她們再騎行數小時,再度沉默下來。來到樹林空曠的地方時便加快速度,有時走到樹林茂密的地方時便要下馬,領著坐騎走。凱娜一直感到緊張不安,無法在這森林放鬆心情,覺得她們隨時會受襲。天氣寒冷,而且餓得胃都痛了,她不知道哪樣更痛苦。她的肌肉酸痛,嘴唇沒有感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難以相信他們的旅程才剛剛開始。

又過了幾個小時,李奧開始哀叫,聲音有些奇怪-不是平日的哀鳴聲,而是他嗅到食物時會發出的聲音。同一時間,凱娜也聞到一些氣味-而蒂德蕾亦轉向同一個方向屏息凝視。

凱娜注視著森林,但沒看到甚麼。他們停下來傾聽,她開始聽到前方有些微弱的聲音,似乎有人。

凱娜因為嗅到食物的味道而感到興奮,同時也很不安︰這個森林裏還有其他人。她想起父親的警告,絕不希望有甚麼衝突,此時此地不利戰鬥。

蒂德蕾看著她。

「我快餓死了。」蒂德蕾說。

凱娜同樣感到飢腸轆轆。

「無論他們是甚麼人,」凱娜答道。「這種時候我想他們不願意分享食物。」

「我們有很多黃金,」蒂德蕾說。「也許他們會賣些食物給我們。」

但凱娜心下一沉,搖了搖頭。李奧哀叫著,舔了舔嘴唇,顯然也餓壞了。

「太不智了。」凱娜道,不理會胃痛。「我們應該按計劃繼續走。」

「但如果我們找不到食物呢?」蒂德蕾堅持。「也許我們全都要餓死在這裏,我們的坐騎也是。我們可能還要走上很多天,或許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況且根本沒甚麼好怕的,你有武器,我也一樣,而且還有李奧和安鐸。有事的話,敵人未及眨眼,你便能連發三箭-到時我們已經走遠了。」

但凱娜躊躇不決,仍然有保留。

「況且,帶著一點肉的獵人傷害不了我們的。」蒂德蕾補上一句。

凱娜知道其他人都餓壞了,急於求食,再也不能忍耐了。

「我始終不同意。」她說。「我們先慢慢走過去,看看是甚麼人吧。假如我們察覺到有麻煩,你必須同意立即離開。」

蒂德蕾點點頭。

「我答應你。」她答道。

她們飛奔過樹林,香味越來越強烈。凱娜看到前方有些微光,他們向著微光跑去,她的心跳加速,不知道那會是甚麼人。

他們快接近時放慢了腳步,小心翼翼地在樹木間迂迴前行。眼前越來越明亮,聲音越來越響,喧鬧聲不絕。凱娜知道他們已來到一大群人的外圍。

蒂德蕾早已被飢餓沖昏頭腦,顧不得小心,加快速度向前邁進,和凱娜的距離漸漸拉遠。

「蒂德蕾!」凱娜嘶聲叫道,催促她回頭。

但蒂德蕾不理,似乎被飢餓打敗了。

凱娜加速趕上她,燈光更亮了,蒂德蕾在一塊空地的外圍停下來。凱娜走到她身邊,定睛看著林中一片空地,馬上被嚇倒了。

空地有巨大營火在夜裏燃起,烤肉扞上烤著十來隻豬,香氣令人垂涎欲滴。空地上還坐著幾十人,凱娜瞇起眼睛細看,一顆心直往下沉:是潘德夏的士兵。凱娜驚見他們圍著火笑著、鬧著,手裏拿著酒袋和滿滿的肉塊。

凱娜看到空地的遠處有一群鐵牢車。幾十個人面容憔悴,一臉餓相的看著士兵。不管是小孩還是大人,全都一臉絕望;他們全都是俘虜。凱娜立即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火焰之牆。」她向蒂德蕾嘶聲道。「那些士兵要帶他們到火焰之牆去。」

蒂德蕾在前頭十五尺處,並沒有回頭,雙眼直直的盯著烤豬。

「蒂德蕾!」凱娜心感不妙,嘶聲再道。「我們必須立即離開這個地方!」

但蒂德蕾還是沒有聽進去,凱娜急了,把一切拋諸腦後,衝上前拉著她。

她剛碰到蒂德蕾,便從眼角瞥見動靜,同時聽到李奧和安鐸吼叫-但太遲了。森林中突然冒出一隊潘德夏士兵,向他們撒下巨網。

凱娜轉身,下意識伸手抽出長杖,但來不及了。她未及反應過來,便感到巨網從頭上落下,纏著了雙手。她的心往下一沉,這下子他們全都成為潘德夏的奴隸了。

第七章

亞歷克向後一跌,拚命揮動雙腿。寒風呼嘯而過,他胃裏一陣抽痛,正墜向地面那群威霍斯狼獸之中。他的一生在他眼前閃過。他逃過了頭頂上那生物的毒咬,卻又跌入狼群之中,同樣必死無疑。他身邊的馬可一樣揮動著雙腿,兩人雙雙跌下。亞歷克並不感到欣慰,因為他也不想看著自己的朋友死去。

亞歷克感覺自己撞到某些東西,背部隱隱作痛,還以為會有利齒深入他的血肉,但他發現自己竟落在威霍斯狼獸強壯的身體上,狼獸在他身下痛苦的扭動著。亞歷克跌勢之快,令威霍斯狼獸來不及反應便被撞倒在地,緩和了他的跌勢。

亞歷克旁邊傳來一聲重擊,只見馬可也跌在另一頭威霍斯狼獸身上,把牠壓倒在地上,賺到足夠時間避開牠的猛咬。如此一來,只剩下兩頭威霍斯狼獸要對付。其中一頭躍起來,向亞歷克的肚子咬去。

亞歷克仍然躺在一頭威霍斯狼獸身上。另一頭狼獸撲向他時,他憑本能反應把身體仰後,提起雙腳至頭頂,用力一蹬,把牠轟飛。

那頭狼獸倒在幾尺遠的雪地上,亞歷克爭取到寶貴的時間和逃生的機會。

同一時間,亞歷克身下的狼獸掙脫了束縛,猛然向他衝擊。亞歷克快速翻身,一隻手臂鎖緊狼獸的咽喉,用盡吃奶的力氣扣緊,使得牠咬不下去。那狼獸瘋了似的掙扎著,絕望的咬向他。亞歷克使盡力氣阻止牠,總算是成功了。他越扣越緊,那狼獸猛地向後一跳,亞歷克毫不放鬆,與狼獸一同在雪地上翻滾。

亞歷克用眼角瞥見另一頭狼獸衝向他毫無防備的背部,心想這次尖齒要插入他的血肉了。他沒有餘暇多想,作出的舉動違反常理︰他仍然緊抓著那頭威霍斯狼獸,翻身仰臥在地上,把牠舉在身前,用肚子頂著牠的背部,牠雙腳亂踢。另一頭狼獸在半空中張牙舞爪的落下-但尖齒沒有落在目標亞歷克身上,而是插進那狼獸的肚子裏。亞歷克牢牢抓住狼獸當作盾牌,那狼獸尖聲掙扎。最後,那狼獸頹然不動,熱血濺在亞歷克身上。

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得勝,同時滿懷悲傷:亞歷克從沒殺害過任何生物。他跟他的朋友們不一樣,從不打獵,而且最討厭殺生。雖然他知道那狼獸必定會殺了他,但看著牠死去仍然教他傷心。

亞歷克突然感到腳上一陣劇痛,不禁叫了出來,原來另一頭狼獸正咬著他。他趕忙在尖齒插得更深之前使勁把牠甩開,然後立即行動。他把死去的狼獸一把推開,而當另一頭威霍斯狼獸撲向他時,他腦筋一轉,突感肚子上有些冰冷的銅鐵觸感,才想起他有匕首。匕首雖小,但足以達到目的。亞歷克孤注一擲,緊握著匕首,手臂運勁,擺在身前。

威霍斯狼獸張口撲向亞歷克,咽喉立即被鋒刃刺穿。亞歷克握緊匕首,鋒刃直穿狼獸咽喉,狼獸發出駭人的叫聲。牠的血濺在亞歷克身上,最後終於一動也不動。那鋒利的尖齒只離他的臉幾吋,屍體重重壓在他身上。

亞歷克躺在地上,一顆心怦怦亂跳,一時不知自己是生是死。他的臉被狼獸的黑色毛髮蓋著,眼前一片黑暗。他感覺到被咬傷的腳抽著痛,聽到自己的呼吸聲,才意識到自己總算活下來了。

突然一聲尖叫劃破夜空。亞歷克一驚,想起馬可。

亞歷克看過去,只見馬可身處險境︰他正和一頭威霍斯狼獸搏鬥,在雪地翻滾,險象萬分;狼獸向他猛咬,他勉力阻擋。那狼獸再次咬向他,馬可滿手鮮血,滑了一下,狼獸的尖齒直噬住了他的肩膊。

馬可再次慘叫,亞歷克知道自己動作要快。另一頭狼獸也撲向馬可,但他俯伏在地,背後毫無防備,快要被殺。

亞歷克驟然行動,想也不想便冒著生命危險救他的朋友。他全力奔向馬可,他和狼獸都在十尺之外,只得暗禱自己能搶先一步。他們同時起跳,威霍斯狼獸要把馬可咬碎,亞歷克則擋在馬可面前,替他擋下這一擊。

亞歷克及時趕上,威霍斯狼獸的尖齒深入的是他的手臂,而不是馬可的,一下子痛入心脾。他達成目的,免馬可遭受致命一擊,但卻換來駭人一咬,劇痛難當。

亞歷克與狼獸倒在地上。亞歷克一下把牠推開,痛苦的緊抓著手臂。他一摸皮帶,想抽出匕首,但摸不著-這才想起他把匕首插進另一頭狼獸的咽喉裏了。

亞歷克躺在地上,勉力阻擋威霍斯狼獸的攻擊。牠四腳踩在他胸口上,他感覺自己漸漸失去氣力。他經過那一番打鬥,加上有傷在身,早已筋疲力盡,虛弱得難以抵抗那強壯而且殺意已決的狼獸。那狼獸越靠越近,唾液滴在亞歷克的臉上。亞歷克知道自己束手無策。

亞歷克看向馬可求救,只見他的朋友也正與一頭狼獸搏鬥,同樣力竭筋疲。亞歷克知道他們可能就此雙雙喪生於這片雪地上。

那頭壓在他身上的威霍斯狼獸拱起背,準備作致命一擊,咬向亞歷克的胸口。亞歷克知道自己只能坐以待斃-那狼獸卻忽地僵住了。他一臉狐疑,看著牠停下動作,痛苦的吼叫一聲後頹然倒在他身上。

死了。

亞歷克目瞪口呆。牠背部中箭了嗎?是誰幹的?

他坐起身來,想看過究竟,突然感到他腿上有些又冷又黏的東西滑過,竟比白雪更冷。他向下一看,嚇得心跳停頓了一下,原來是那條蛇。牠定是從樹上滑下來,剛好碰到威霍斯狼獸,以毒液殺了牠,諷刺的是那條蛇竟因此而救了亞歷克。

那條蛇似的生物時而慢慢滑行,時而用腳爬行,就像蜈蚣一樣,來到死去了的狼獸身邊,盤繞著屍首。亞歷克心下一陣恐懼,比那狼獸撲在他身上更甚。他趁那條蛇沒注意,急忙爬走。

亞歷克四肢並用向前快速爬行,然後衝向那仍然壓在馬可身上的威霍斯狼獸。在狼獸咬下去之前,亞歷克用盡全身力氣一腳把狼獸踢開,狼獸的肋骨給踢斷了。那狼獸顯然沒有防備,哀叫一聲,在雪中翻滾。

亞歷克把馬可猛拉起來,馬可轉身衝向狼獸;狼獸正要站起身來,他補上一腳,朝牠的肋骨踢了又踢。那狼獸滾了幾尺,滾進一堆雪中,失去蹤影。

「快走!」亞歷克催促道。

馬可二話不說便與亞歷克一起跑過森林,那條蛇仍然纏繞著威霍斯狼獸,向牠們嘶叫著,追咬著牠們,沒有理會他們二人。亞歷克全速衝刺,感覺心臟快要跳出胸口,希望離這裏越遠越好。

他們在樹林間跌跌撞撞的逃命。亞歷克回頭一看,想確定他們已經脫險。一看之下,心直往下沉︰最後那頭威霍斯狼獸不肯放棄,從雪堆中扭動了幾下,又站起身來,重新追殺他們。牠跑得比他們快得多,在雪中飛奔,一下子追上他們,張大嘴巴,誓要咬死他們。

亞歷克向前一看,只見幾尺外有兩塊大圓石,比他整個人更高大,而兩石之間有一條石縫。他突然想到一個主意。

「跟我來!」亞歷克叫道。

亞歷克跑向大圓石,威霍斯狼獸在後頭越逼越近。他在風雪中也能聽到牠在身後的喘氣聲。他知道這是唯一的機會,心裏祈求計劃會成功。

亞歷克跳過大圓石,落在雪地的另一邊,馬可緊隨其後。亞歷克在雪中絆倒,然後轉身看著威霍斯狼獸跟過來。牠也跳了起來,但爬不上去,便滑了下去,被卡在狹窄的石縫之間。

牠猛力扭動著,嘗試掙脫,但不成功,最後始終被困住了。

亞歷克回過身來端詳著狼獸,氣喘呼呼,總算鬆一口氣。他滿身傷痕,腳上的小傷口還抽著痛,手臂上的大傷口則痛得要命。亞歷克心想惡夢完結了,他們還活著,不知怎的竟然死不了。

馬可看著亞歷克,眼中滿是敬佩之意。

「是你救了我們。」馬可說。「你來把牠殺掉吧。」

亞歷克離那無助的狼獸只有一尺之距。那狼獸仍然大吼大叫,想把他們碎屍萬段。他知道自己應該對這狼獸恨之入骨,但實際上內心卻對牠充滿同情。說到底,狼獸也是一條生命,現在牠陷入困境,孤立無助。

亞歷克猶疑了。

馬可伸手撿起一塊尖石遞給他。亞歷克拿著又尖又重的石頭,知道一下重擊便能殺死這頭狼獸。他拿著沉甸甸的石頭,只感又冰又冷,不禁顫抖了。他無法痛下殺手。

最後,他把石頭丟在雪地上。

「怎麼了?」馬可問道。

「我辦不到。」亞歷克說。「不管牠多麼該死,我也無法下手殺害無助的生物。我們走吧,牠傷害不到我們了。」

馬可一臉震驚的盯著他。

「但牠遲早會掙脫的!」他叫道。

亞歷克點點頭。

「的確,但到時候我們已經離這裏很遠了。」

馬可皺起眉頭。

「我不明白。」他說道。「牠想殺死你,而且傷害了你-還有我。」

亞歷克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自己也不完全明白。最後,他嘆了一口氣。

「我哥哥以前跟我說過一句話。」亞歷克說。「你每殺一條生命,這世界的一小部分便隨之消失。」

亞歷克轉向馬可。

「我們走吧。」亞歷克說。

亞歷克轉身要走,但馬可踏前,伸出了手。

「你救了我,」馬可懷著敬意說。「你的手臂是因為我才受傷的。要不是你,我早就死了。我欠了你一個人情。」

「你沒有欠我。」亞歷克答道。

「你為了我拚上性命。」馬可答道。

亞歷克嘆氣。

「要是我不能為別人拚命,我還算是甚麼東西呢?」亞歷克說。

他們緊握對方的手臂。亞歷克知道不管發生甚麼事情,也不管前路有多危險,現在他有一個同生共死的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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Возрастное ограничение:
16+
Дата выхода на Литрес:
10 октября 2019
Объем:
91 стр. 3 иллюстрации
ISBN:
9781632915146
Правообладатель:
Lukeman Literary Management Lt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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