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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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Из серии: 魔法戒環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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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索爾、瑞斯、歐康納、艾爾登、艾瑞克圍著火堆坐在地上,五人皆沉默不語,索爾對這麼冷的夏夜感到不可思議。這個峽谷有其他地方沒有的冷冽,神秘而刺骨的寒風在四周盤旋,直搗他的背脊,混雜著永遠徘徊不去的霧氣,讓他冷到骨子裏去。他把身子往前傾,在火堆前暖手,雙手卻依舊冰冷。

索爾口裏嚼著其他人遞過來的一條肉乾,又硬又鹹,但起碼能供給他些許養份。艾瑞克伸出手將一個東西塞進索爾的手裏,是一個柔軟的酒袋,裏邊有液體在晃動。索爾將酒袋舉至唇邊,重量超乎他的想像,他往喉嚨裏盡情一倒,終於在這個寒冷的夜裏第一次感到了溫暖。

每個人都安靜地盯著柴火。索爾的神經依然緊繃著,因為他們仍身在大峽谷外側、敵人的勢力範圍裏,他覺得還是隨時保持警覺比較好,因此,他難以理解艾瑞克的鎮靜,他悠閒地彷彿坐在自己家後院一般。不過,最起碼他們已經離開了野人森林,重新與艾瑞克會合,坐在令人安心的柴火旁。艾瑞克望著林線,留意每一個小聲響,態度自信又放鬆。索爾知道,萬一出現任何危險,艾瑞克一定會保護大家。

索爾安心地坐在柴火旁,身邊的人看起來也十分安心,當然,除了艾爾登之外。從森林回來後他一直悶悶不樂,因為他出的糗讓他再也囂張不起來,而且,遺失短劍也讓他懊惱不已。隊上的指揮官不可能原諒這樣的失誤,想必回到部隊後,艾爾登就會遭開除。索爾好奇他會採取什麼行動,他覺得他不可能這麼輕易認輸,他一定會想些陰謀詭計讓自己脫困。無論他的計劃是什麼,都讓索爾感到頭疼。

索爾循著艾瑞克的視線,望向南方的地平線,見到一處無限延伸的微弱火光,點亮著黑夜。索爾心中疑惑著。

「那是什麼?」他終於鼓起勇氣問艾瑞克:「那道您一直盯著看的光芒?」

艾瑞克仍舊保持沉默。許久,耳邊只聞風聲瀟瀟。他動也不動,最後終於開口:「戈儸人。」

索爾與其他人交換了眼神,大家皆露出驚恐的表情,索爾的胃又抽了起來。戈儸人,居然離他們這麼近!他們與他之間此刻只隔了一座森林與一片大平原,中間沒有大峽谷保障他們的安全。他從小就聽過不少有關這群粗暴野蠻人的故事,知道他們一心一意想攻打戒環。現在,他們之間毫無阻隔,他無從得知到底有多少戈儸人,但必定是一支正在等待時機的龐大軍隊。

「您不害怕嗎?」索爾問艾瑞克。

艾瑞克搖搖頭。

「戈儸人是集體行動的,他們的軍隊每晚都駐紮在那兒,已經很多年了,他們只有在能夠調動整支軍隊的時候,才會集體進攻大峽谷。但是他們不敢,因為寶劍的力量像一個強有力的保護罩,他們知道他們無法擊破。」

「那他們為什麼要在那兒紮營?」索爾問。

「那是他們用來嚇阻敵人的方式,也是他們做準備的方式。在歷史上,在我們祖先的年代,他們曾經多次試圖進攻峽谷。不過,在我這個年代還沒有發生過。」

索爾抬起頭,看到漆黑的天空中閃爍著黃、藍、橘色的星星。峽谷這頭簡直就是場惡夢,而且早在他學步之前就已經是如此。這個意念令他感到恐懼,於是他極力將它抛諸腦後,畢竟他現在的身份是個護衛軍,必須像個真正的護衛軍才行。

「別擔心,」艾瑞克像看穿了他的心事似的:「只要我們有皇室之劍,他們就不敢有所行動。」

「你拿過它嗎?」索爾突然好奇地問艾瑞克:「皇室之劍?」

「當然沒有,」艾瑞克義正嚴詞地說道:「除了國王的後人,沒有人可以碰它。」

索爾注視著他,顯得有些困惑。

「我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這時,瑞斯清了清嗓子。

「能夠由我來解釋嗎?」

艾瑞克點點頭。

「關於這把寶劍有一個傳說。到目前為止,還不曾有人舉起過這把寶劍,傳說中,唯有『那個人』才有辦法揮得動它。不過,由於只有國王或王位繼承人才有資格試劍,因此,它就這麼一直被擱置著。」

「那現任國王呢?你父王呢?」索爾問:「他不能試嗎?」

瑞斯低下頭。

「他試過一次,就在他繼位的時候。他告訴過我們,他無法把劍舉起來。於是那把劍就一直在那兒待著,像是對他一種無形的讉責。他對它懷有恨意,因為它像個活生生的東西壓在他肩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有朝一日,當『那個人』出現時,」瑞斯補充:「他會消滅掉戒環周圍所有的敵人,領導我們走向一個前所未有的大同世界,從此天下太平,不會再有任何戰爭。」

「童話故事,無稽之談!」艾爾登插嘴:「不可能有人拿得動那把劍,它太重了,不可能的。而且,根本沒有所謂的『那個人』,完全是一派胡言,那個傳說不過是想嚇唬普通人,讓大家繼續對『那個人』有所期待,藉以強化麥克基爾的國界,對他們來說是一個很有用的傳聞。」

「閉上你的嘴,臭小子!」艾瑞克怒斥:「不准再對國王出言不遜!」

艾爾登慚愧地低下頭。

索爾思索著每一件事,試著將它們全部記在腦子裏,頃刻間要吸收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從小到大,他一直盼望著有朝一日能親眼目睹皇室之劍。他聽許多人說過它完美的造型,有人謠傳它是以一種沒有人認識的金屬鑄造而成的,是一件神奇的武器。索爾想,倘若這個國家沒有這把劍保護,會發生什麼事?野人帝國是否會擊潰御林軍?索爾注視著地平線那頭的火光,是那麼永無止境地延伸著。

「您去過那邊嗎?」索爾問艾瑞克:「很遠的那一邊,比森林還遠,野人帝國裏面?」

大家都轉頭看著艾瑞克,索爾焦急地等待答案。艾瑞克陷入深深的沉默,盯著遠方的火光良久,久到索爾覺得他或許不會回答了。索爾希望沒有讓艾瑞克覺得自己愛探人隱私,他其實非常感激艾瑞克,覺得虧欠他很多,實在不希望讓他感到不悅,而且他已經不確定自己是否真心想知道答案。

就在索爾覺得應該收回問題時,艾瑞克開口了。

「是。」他非常嚴肅地回答。

這個字在空氣中停留了很久很久,發出的重力讓索爾明白了一切。

「那邊是什麼樣子?」歐康納問。

索爾鬆了一口氣,還好他不是唯一一個問問題的人。

「那個地方被一個殘暴的帝國控制著,」艾瑞克說:「但是它非常地遼闊而且多變。那裏住著野蠻人、奴隸、和怪到你無法想像的怪物,到處都是一望無際的沙漠、高山、丘陵,還有濕地、沼澤、和大海。那裏還住著德洛伊人和龍。」

索爾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龍?」他驚訝地問:「我以為牠們是捏造出來的動物!」

艾瑞克非常嚴肅地看著他。

「我向你保證,牠們真的存在,但是你絕對不會想去牠們住的地方,那裏連戈儸人都不敢去。」

索爾用力地嚥了一口口水,他想都不敢想到那麼遠的地界去探險,他很好奇艾瑞克是怎麼活著回來的,他一定要另外找個機會好好問他。

索爾想問的問題太多了,好比那個邪惡帝國的本質為何、由誰統治、他們為何要攻擊別人、艾瑞克是何時跑到那兒的、又是何時回來的。盯著火光的索爾覺得愈來愈冷,周圍愈來愈暗,雖然各式各樣的問題還在他腦中打轉,他的眼皮卻愈來愈重,也許這不是個問問題的好時候。

於是,他決定跟著睡意走。眼皮沉重的他把頭放在地上,在他完全閉上眼睛之前,他又望了這片陌生的土地一眼,心想他何時能回家,抑或,永遠也回不了家。

*

索爾睜開眼睛,有些困惑,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也不知是如何來到這兒的。他往下看,發現腰部以下蓋了一層厚厚的霧,霧氣濃到他無法看見自己的腳。他轉身看見黎明已在峽谷上升起,而峽谷的另一邊是他的家鄉。原來,他還在峽谷的這一邊,錯的這一邊。他的心不禁快速地跳了起來。

索爾眺望吊橋,但非常奇怪,橋上居然空無一人,士兵皆不知所蹤。事實上,整個地區只剩一片荒涼,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他仔細注視著吊橋,發現橋上的木板像骨牌一樣,正一塊接著一塊掉落,不到一會兒功夫,整座橋居然垮了,掉入底下的萬丈深淵。峽谷深不可測,他完全聽不見木板撞擊地面的聲音。

索爾緊張地轉身尋找同伴們,卻遍尋不著,他不知如何是好。這下他被困住了,獨自一人被困在這裏,峽谷的另一邊,回不了家。他不明白為何大家都不見了。

忽然間他聽到一個聲音,他轉頭往森林裏看,發現森林裏有動靜,他即刻起身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腳陷在泥土裏走著。一走近,看見一張網子掛在一根低矮的樹枝上,裏面網住的竟然是艾爾登,他正不停地旋轉著,樹枝也跟著他咿呀作響。

艾爾登的頭頂上站了一隻獵鷹,那是一隻樣子十分奇特的動物,身體閃爍著銀色的光芒,前額有一道黑色的條紋在雙眼間由上向下穿過。它俯身啄出艾爾登的一隻眼球,然後叼在喙上,接著轉身看著索爾。

索爾想別過頭去,卻做不到。正當他覺得艾爾登可能已經死亡的時候,整個森林裏突然躁動了起來,戈儸人的軍隊從四面八方竄出,他們龐大的軀體僅以少許腰布裹身,胸肌又大又壯,三個鼻子在臉上排成一個三角形,還有兩支又長又彎的獠牙,嘶吼咆哮著向索爾衝過來,那聲音令人毛骨悚然,但索爾卻無處可逃。他伸手取劍,卻發現劍早己不知去向。

索爾大聲尖叫。

他從夢中驚醒,倏然坐起,不住地喘著大氣,慌張地向四周張望。他的周圍一片寂靜,那是真實的寂靜,而非夢中的寂靜。

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已經出現,瑞斯、歐康納、艾瑞克都趴在地上睡著,他們身旁還有昨晚燒剩的柴火餘燼。除此之外,還有一隻獵鷹在地上跳著。它轉過身抬頭看著索爾。它的體積龐大,身體是銀色的,神態驕傲,前額還有一道由上而下的黑色條紋。它直勾勾地盯著索爾的眼睛尖叫了起來。叫聲讓索爾打了個冷顫,因為這正是他夢裏的那隻獵鷹!

他直覺這隻鳥代表了一個訊息,他的夢不只是個夢,一定有什麼事發生了,他能感覺得到,他的背部發出一股微弱的震動,一直震往手臂。

他迅速地站起身來環顧四周,察看任何可能的蛛絲馬跡。他沒有聽見可疑的聲音,也沒有看見奇怪的東西,吊橋還在,士兵也還在橋上站著崗。

到底是什麼事?他困惑著。

隨即,他恍然大悟:艾爾登不見了。

索爾一開始以為,他大概是丟下他們過了橋,回到了大峽谷的另一邊;又或者他對遺失短劍一事覺得無地自容,乾脆一走了之。

但是,當索爾往森林的方向看去,發現青苔上有嶄新的壓痕,清晨的露水中有一串走往森林小徑的腳印,毫無疑問是艾爾登的。艾爾登並沒有離開,他獨自走回了森林裏,或許是去解手,又或許——索爾心頭一驚,伸手拔出他的短劍。

他太莾撞了,怎麼能一個人回去?這個舉動反映出艾爾登內心的焦急。索爾立刻感應出他會遇上危險,而且命在旦夕。

與此同時,獵鷹又尖叫了一聲,似乎在呼應索爾的想法。它腳一踢飛了起來,往索爾臉上撲過來,索爾急忙閃開,躲過了牠的利爪,只見它一飛沖天,消失得無影無蹤。

索爾一躍而起,未經思索旋即循著腳印往樹林拔足狂奔。

他狂奔深入野人之地,完全沒有給自己停下來思考害怕這件事的時間。假如他有機會思考一下這個瘋狂的舉動,他可能會瞬間呆住,然後陷入驚恐。但是他沒有,他只是出於自然反應,想急著去幫助艾爾登。他一個人跑了又跑,在黎明的曙光中跑進了森林。

「艾爾登!」他大叫著。

不知怎麼地,他意識到艾爾登正瀕臨死亡,他無法解釋這種感覺從何而來。或許他壓根兒不該管這檔事,想想艾爾登當初是怎麼對待他的,但他就是無法見死不救。若是他身陷危機,艾爾登肯定不聞不問,如今他卻冒著生命危險前去解救一個對他漠不關心的人,事實上,還是一個巴不得他死掉的人。但他身不由己。他的理智催促著他行動,而且是為了一個他全然不知的理由,他從來不曾有過這種感受。他知道自身正在發生變化,卻不知道是如何發生的,他的身體像是被一股新的神秘力量操控著,讓他覺得不安且失控。他瘋了嗎?是不是反應過度了?現在發生的一切是不是只是在作夢?他是不是該回頭?

可是他並沒有。他讓自己的雙腳帶著他奔跑,絲毫不給恐懼或疑惑任何湧現的機會。他不斷地跑,直到他再也喘不過氣來。

索爾轉了個彎,眼前出現的景像令他嘎然止步。他站在那兒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試著整理眼前一個毫無道理可言的畫面,一個足以讓意志堅強的戰士都感到恐懼的畫面。

艾爾登手持短劍杵著,抬著頭看著一隻索爾從未見過的野獸。牠的樣子可怕極了,像個龐然大物似的矗立在他們眼前,起碼有九呎高、四個人那麼寬。牠舉起了牠粗壯的紅色前臂,每隻臂的前端都有三根狀似指甲的長指頭,一顆惡魔般的頭顱上長了四隻角、一個長下巴、 一個寬大的額頭,還有黃色的大眼睛和彎得像象牙的獠牙。牠挺起身體,發出可佈的尖叫聲。

那尖叫聲將其身邊一棵百年老樹劈成了兩半。

艾爾登嚇得動彈不得,短劍從他手中掉落,他站著的地面一下子濕了一大片。

怪獸流著口水咆哮著,朝艾爾登往前邁了一步。

索爾同樣感到恐懼,但不像艾爾登,他起碼還能動。不知為何,恐懼讓他感到激動,反而強化了他的感官能力,讓他全身充滿能量。這時,他出現了隧道視覺,可以毫無困難地將焦點定在怪獸身上,定在他準備攻擊艾爾登的位置上,定在牠身體的寬度、力氣、與速度上,定在牠每一個可能的動作上,他還能夠定焦在自己的身體位置與武器上。

索爾衝了出去,衝到艾爾登與怪獸的中間。怪獸咆哮一聲,嘴裏吐出熾熱的口氣,直撲離牠尚有一段距離的索爾。那吼聲讓索爾頸後的每一根汗毛都豎了起來,讓他有往回跑的衝動,但是他腦子裏出現了艾瑞克的聲音,告訴他要勇敢,不要膽怯,要保持鎮定。於是他強迫自己站穩腳跟。

索爾將劍高高舉起,衝上前把劍插進怪獸的胸口,直搗其心臟。

怪獸發出了痛苦的尖叫聲。索爾繼續將整劍往裏推,推到只剩劍柄,怪獸的血湧出,流了索爾滿手。

但讓索爾吃驚的是怪獸並沒有死,像是沒有任何東西能擊倒牠。

怪獸完全沒有停下來的跡象,一個轉身,狠狠掃了索爾一腳,痛到索爾覺得肋骨好像斷了似的。他從空地上飛過,砸在一棵樹上,再摔落地面躺下,他只覺頭痛欲裂。

索爾抬起頭,一陣暈眩,茫茫然不知所措,整個世界天旋地轉。怪獸低下頭將索爾的劍從牠胸口拔出,那把短劍在牠掌上小得像支牙籤。怪獸將劍用力一丟,只見它飛過樹林,消失得無影無蹤。

怪獸接著集中火力對準索爾,向他衝去。

艾爾登此時依舊驚慌地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但當怪獸準備攻擊索爾之際,艾爾登忽然衝了上來,跳到怪獸背上。這個舉動拖慢了怪獸的速度,讓索爾有機會坐起來。怪獸憤怒不已,伸出雙臂抓住艾爾登將他丟出,他和索爾一樣,飛過空地,砸在樹上,然後掉落地面。

還流著血的怪獸氣喘如牛,又回過頭去尋找索爾。牠咆哮著伸出牠的獠牙,一步步接近索爾。

索爾無計可施,他的劍不在了,完全沒有可以用來阻擋怪獸的東西。怪獸撲了過來,就在最後一秒,索爾一個側翻,怪獸撲了個空,撞在剛剛索爾所在的樹上,力道之大將整棵大樹連根拔起。

怪獸不死心,舉起腳想踩索爾的頭。索爾又翻了個滾躲開了,怪獸在剛才索爾頭部的位置留下了一個大腳印。

索爾趁機跳起,拿出彈弓射出一顆石頭。

那顆石頭不偏不倚打中怪獸的眉心,是索爾有史以來最強勁的一射,只見怪獸向後踉蹌,索爾覺得牠必死無疑。

但出乎意料地,怪獸竟然繼續移動。

索爾使出全力想使用自己那些不知來自何處的力量。他跳上前向怪獸發動攻擊,朝著牠猛撞,打算用超人神力將牠撞倒。

但令索爾震驚的是,這次他的神力並沒有出現,他只是一個普通男孩,一個站在大怪獸身邊的瘦弱男孩。

怪獸伸手扣住索爾的腰,將他舉高至牠的頭頂上,被晃在半空中的索爾從來沒有這麼

無助過,接著就被抛了出去。他以火箭之速飛過空地,再次撞在樹上。

索爾躺在地上,驚魂未甫,天旋地轉,肋骨也斷了。但是,怪獸還不放過他,又朝著他跑過來。他知道他這次完了。只見怪獸舉起粗壯的紅色後腳,準備往索爾頭上踩,索爾已準備好一死。

然而,怪獸的腳舉了一半之後居然在空中停住了,索爾眨了眨眼,想知道是怎麼回事。

怪獸伸出手抓住自己的喉嚨,索爾發現一支箭頭從牠的喉嚨裏刺出。又過了一會兒,牠便跪地不起,死了。

艾瑞克跑過來,後面跟著瑞斯與歐康納。索爾看見艾瑞克注視著他,問他要不要緊,他很想回答,卻力不從心。沒多久,他閉上眼睛,世界一片漆黑。

第十八章

索爾慢慢張開眼睛,有些頭暈,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他躺在稻草堆上,一度以為自己回到了軍營。他用手肘將自己支起,警覺地尋找其他同伴。

然而,此處並非軍營,看起來是間精緻無比的石頭廳堂,索爾感覺彷彿置身於城堡之中,而且還是皇室城堡。

他尚未搞清楚狀況,就看見巨大的橡木門被推開,昂首闊步地走進來的正是瑞斯,還依稀可聞遠處群眾的嘈雜聲。

「他終於活過來了!」瑞斯微笑地宣佈。他跑上前抓住索爾的手,拉著他站起來。

索爾因倏然起身而頭疼不已,他伸手扶住自己的頭以減輕痛楚。

「來,我們出去吧,大家都在等你!」他催促著,拉著索爾往外走。

「請等一下,」索爾試著拼湊自己的記憶:「我現在在哪裏?發生了什麼事?」

「我們已經回到皇城了,而且正準備要慶祝你當選今日的英雄!」瑞斯開心地說著,和索爾一起走向大門。

「英雄?這是什麼意思?還有,我是怎麼回來的?」他一邊回憶一邊問著。

「那隻怪獸把你打暈了,你已經昏迷了很長一段時間,是我們抬著你走過大峽谷的吊橋回來的。整件事真的非常戲劇化,我沒料到你會以這種方式回來!」他笑著說。

他們出了房間,走上城堡的長廊,索爾看到各式各樣的人,有女人、男人、隨扈、衛兵、騎士,每個人都盯著他看,似乎一直都在等他甦醒。他甚至在他們眼中看到一樣他過去不曾看過的東西,一種類似尊敬的神情。在此之前,幾乎每一個見到他的人都對他投以鄙棄的眼光,而如今,他們卻以一種自己人的眼神在看著他。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索爾絞盡腦汁回想。

「你一點都不記得了嗎?」瑞斯問。

索爾回憶著:

「我記得我跑進樹林,和那隻怪獸打架,然後....」他做了一個空白的手勢。

「你救了艾爾登的性命啊!」瑞斯道:「你毫不畏懼地一個人跑進了樹林。我真不懂,你為什麼要浪費力氣去救那個混蛋的性命,但你就是去了。國王對你非常、非常地讚賞,不是因為他在意艾爾登的命,而是因為他非常在意勇氣這件事。因此,他決定要慶祝,藉由慶祝這樣的事蹟來啟發眾人,這對他來說意義重大。同時,這件事也大大地提升了國王本人及護衛隊的聲譽,所以他要慶祝。把你帶來皇宮是因為他要嘉獎你。」

「嘉獎我?」索爾目瞪口呆地問:「可是我沒做什麼呀!」

「你救了艾爾登的命!」

「我只是憑我的直覺做出反應罷了。」

「這正是國王要嘉獎你的原因!」

索爾覺得有些慚愧,他不認為自己的行為有值得嘉獎的地方,況且,若非艾瑞克及時相救,他早就一命嗚呼了。想到這兒,索爾心中再度充滿對艾瑞克的感激之情,希望在有生之年能有機會報答他。

「可是我們的巡邏任務怎麼辦?」索爾問:「我們還沒完成啊!」

瑞斯將手放在他肩上安撫他。

「我的好兄弟,你救了一個男孩的性命,一名護衛軍的命啊!這件事比我們的巡邏任務重要多了!」瑞斯笑著,接著補充:「多麼順利的首次出巡啊!」

他們又走過另一條長廊,來到一扇門前,兩名衛兵為他們打開大門,當索爾發現自己走進的是一間皇宮大廳時,眼睛不禁為之一亮。大廳裏起碼站了一百名騎士,還有高聳無比的大教堂式天花板以及彩繪玻璃,牆上更掛滿了各式各樣、多不勝數的武器與戰甲,有如戰利品一般。這裏是武器廳,是所有的偉大戰士和銀色騎士聚會的地方。索爾望著牆上那些有名的武器、傳奇英雄騎士們穿過的戰袍,不禁心跳加速。這裏是索爾從小到大經常聽人提起的地方,也是他夢想有朝一日能見到的地方。在一般情況下,這個武器廳僅開放給銀色騎士使用,隨扈是不得進入的。

更令索爾驚奇的是,當他走進武器廳的那一剎那,四面八方的騎士們都轉過頭來注視著他。沒錯,是他。而且,他們的眼神裏都帶著敬佩之意。索爾從未在同一個房間裏見過這麼多的騎士,也從未覺得被接受過,此刻彷彿夢境,他似乎還未從睡夢中醒來。

瑞斯注意到索爾目瞪口呆的表情。

「最優秀的銀色騎士都聚集在此,要向你致敬呢!」

索爾心中充滿了驕傲與疑惑:「向我致敬?可是我沒做什麼呀!」

「你錯了。」一個聲音說道。

一隻孔武有力的手放在索爾的肩上,他轉頭一看,是艾瑞克,正在對他微笑。

「你展現了過人的膽量、榮譽、勇氣,為了拯救你的弟兄幾乎喪命,這正是我們護衛隊所追求的精神,同時也是銀色騎士所追求的精神。」

「是您救了我的性命,」索爾對艾瑞克說:「如果不是您,我早就被怪獸殺了,我不知道該如何感謝您!」

艾瑞克微笑著。

「你已經感謝過了,」他回答:「你不記得那場騎射比賽了嗎?我想,我們扯平了。」

接下來,索爾由瑞斯與艾瑞克陪同,沿著走道走向坐於大廳另一端的麥克基爾國王,數百雙眼睛注視著他,宛如夢境一般。

國王身旁站著數十位參事,以及他的長子坎卓克。索爾心中充滿著驕傲往前走,他不敢相信國王竟然為了他再度召集這麼多觀眾,而且都是位高權重之人。

他們來到王座前,麥克基爾國王站了起來,全場即刻鴉雀無聲。麥克基爾原本凝重的表情瞬間轉成一個大大的微笑,他向前走了三步,出乎索爾意料地給了他一個擁抱。

大廳裏響起一陣熱烈的歡呼。

擁抱完畢,國王仍然緊抓著索爾的肩頭,對著他微笑。

「你在護衛隊表現得很出色!」他說。

侍從遞給國王一杯酒,國王將它舉起,大聲地說:

「為勇氣乾杯!」

「為勇氣乾杯!」全場數百人回應著。大家一陣興奮的耳語之後,重新安靜下來。

「為表揚你今日的戰功,」國王發出雷鳴似的聲音:「我要賜給你一件很棒的禮物。」

國王揮手示意,隨即上來了一名戴著黑色長手套的侍者,手套上棲著一隻華麗的獵鷹,獵鷹轉過頭來注視索爾,彷彿認識他似的。

 

索爾驚訝地屏住呼吸。銀色的身體,前額有一條由上而下的黑色條紋,這不正是在他夢裏出現的那隻獵鷹嗎?

「獵鷹是我們國家與皇室的代表標誌,」麥克基爾用洪亮的聲音繼續說:「它是狩獵之鳥、自尊之鳥、榮譽之鳥、技藝之鳥,也是狡黠之鳥。它不但忠誠、慓悍,而且是飛得最高的動物。同時,它也是神聖的生命。據說,一個擁有獵鷹的人,同樣會被獵鷹所擁有,它會在你人生的每條道路上指引著你,它偶爾會離開你,但總是會回到你身邊。從現在起,它就是你的了。」

馴鷹者在索爾的手臂及手肘上戴上了一只縫有鏈條的長手套,然後將獵鷹轉到索爾的手上。索爾有種觸電的感覺,幾乎動彈不得。索爾對它的重量感到十分驚訝,它稍一不安份,索爾就得花上吃奶的力氣才能讓手肘保持平穩。鷹爪有一種要掐進他肉裏的感覺,但是因為戴了手套的緣故,他只感覺到壓力。獵鷹轉過頭盯著他,發出了一聲刺耳的尖叫聲,彷彿能看穿他的眼睛。索爾感覺得出自己與這隻動物之間有一種奇妙的關係,他知道它將一輩子跟著他。

「你會為它取什麼名字?」在一片靜默中,國王問道。

索爾想了又想,卻怎麼也想不出來。

他希望能趕快給出答案,於是絞盡腦汁回想王國裏偉大戰士們的名字,接著抬起頭搜尋牆上各個戰役的名稱、王國裏的各個地名。終於,他把目光停在一個特殊的地名上,儘管他從未去過,但聽說那是一個神秘且具有神奇力量的地方,聽起來很適合他的獵鷹。

「我會叫它艾絲塔夫麗斯!」索爾大聲回答。

「艾絲塔夫麗斯!」眾人高興地附和。

獵鷹也發出叫聲,像是同意似的。

剎時,艾絲塔夫麗斯迅速展翅高飛,一路飛上高聳的天花板頂點,穿過一扇敞開的窗戶飛了出去。索爾看著它飛走。

「別擔心,」馴鷹人說:「它一定會回到你身邊的。」

索爾回過頭看著國王。他一生中從未收過任何禮物,更別提是這麼尊貴的人所送的禮物了,他不知該說些什麼,不知該如何感謝他,他實在高興地不知所措。

「陛下,」他謙卑地低下頭說:「我不知道該如何感謝您!」

「你已經對我做出感謝了!」麥克基爾回答。

歡呼聲打破了大廳裏的緊張氣氛,大家熱絡地交談起來,索爾一下子就被眾多騎士團團圍住,不知先看誰好。

「這是來自東省的艾爾哥德,」瑞斯向索爾介紹。

「這是來自低濕地的卡麥拉....這是來自北碉堡的貝斯寇德....」

索爾很快就被一堆名字所淹沒,他有些驚慌失措,無法相信居然會有這麼多騎士想認識他。他一生中從未有過如此強烈的歸屬感,也從未得到過如此隆重的讚揚,他覺得這一天應該是他此生絕無僅有的一天,也是他第一次體會到自我價值的一天。

不過,他心裏一直惦記著艾絲塔夫麗斯。

索爾忙著與四面八方的人打招呼,他們的名字一個接著一個從他的耳邊掠過,他幾乎一個也記不起來。就在此時,一名信使匆忙地從眾多騎士中擠進來,將一付小卷軸塞進索爾的手裏。

索爾打開卷軸,看到一行細緻娟秀的字跡:

我在門外的後花園裏等你。

粉紅色的卷軸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清香,索爾納悶著,不知這卷軸來自何人,上面也沒有署名。

瑞斯從索爾身後俯身向前一看,不由得笑了。

「我老姐大概是看上你了,」他微笑著說:「如果我是你,一定會馬上趕過去,她可是很討厭等人的唷!」

索爾聽了滿臉通紅。

「從那些門出去之後就是後花園。動作快點,她可是有名的善變公主!」瑞斯微笑著對他說:「我很盼望你能成為我的家人。」

第十九章

索爾依照瑞斯的指示在擁擠的城堡裏轉著,這對他來說這是一件難事,因為城堡裏有太多的彎道、轉角、隱藏的後門、長廊,而那些長廊似乎又會連接出更多的長廊。

他一邊在腦子裏想著瑞斯告訴他的方向,一邊走下另一小段台階,再轉到另一條長廊,最後,在一道有紅色把手的小拱門前停了下來。這是瑞斯提到的門。他推開了門。

索爾快步走到室外,被迎面而來的夏日陽光照得睜不開眼。離開擁擠的城堡來到戶外,呼吸到新鮮的空氣,曬著溫暖的太陽,索爾感到十分舒暢。他瞇起眼適應強烈的光線,試著看清外面的景象:眼前展開的是一座又一座一望無際的皇家花園,樹籬被細心修剪成各種不同的形狀,讓花園排列得格外整齊,其中有蜿蜒的步道,還有許多噴泉、稀有的樹木,果園裏也結出了熟透的初夏水果,各種大小、形狀、顏色的花卉一處又一處地盛開著。這景色美到讓索爾屏住了呼吸,感覺像走進了一幅畫中。

索爾尋找著關德琳的身影,心臟噗通噗通地跳著。這座後花園中一個人也沒有,高高的石牆將民眾阻隔在外,索爾心想,這兒大概只有皇室成員能夠出入。但是,他卻遍尋不著她的蹤影。

他懷疑那付卷軸是否是一場惡作劇,可能性很大,她大概只是在捉弄他這個鄉巴佬,用他來娛樂自己。說穿了,像她這等身份地位的人,怎麼可能對他有興趣?

索爾低下頭重新看了一遍卷軸,然後深感自卑地將它收起來。自己一定是被捉弄了,還像個笨蛋似的懷抱那麼高的期望。這深深地傷了他的心。

索爾低著頭轉身準備走回城堡,當他正要伸手開門之際,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

「你要去哪兒?」那聲音聽起來如此愉悅,宛如出谷黃鶯。

索爾以為自己在作夢,他四處搜尋,終於發現她坐在城牆下的蔭涼處。她一身公主裝扮,層層疊疊的白緞洋裝鑲著粉紅色的花邊,正對他微笑著,樣子比他記憶中的還要美麗。

是她,關德琳,是那個自見面後就讓他朝思暮想的女孩,藍色的杏眼,草莓色的長髮,還有那抹照亮他心房的微笑。她戴著一頂大大的白色與粉紅色相間的遮陽帽,雙眼在帽緣下閃閃發光。他突然有股衝動,想回頭察看是否有人站在他的背後。

「嗯....」索爾試著回答:「我....嗯....不知道。我....嗯....正要進去。」

他發現自己因為她又再度心慌意亂,無法整理自己的思緒加以表達。

她笑了。那笑聲是他聽過最悅耳的聲音。

「你為什麼要進去呢?」她調皮地問:「你不是才剛走出來?」

索爾十分慌亂,舌頭都打結了。

「我....嗯....因為找不到妳。」他尷尬地回答。

她又笑了。

「我不是在這兒嗎?你不打算拉我起來嗎?」

她伸出一隻手,索爾即刻衝上前去牽起她的手。碰到她滑嫩肌膚的瞬間,索爾整個人有觸電的感覺,她纖細的手是那麼完美地合在他的掌心裏。她抬起頭注視著他,把手停留在他手裏好一會兒,才慢慢地站起來。他好喜歡她的指尖在他手裏的感覺,真希望她永遠都不要拿開。

她把手收回來,然後將手臂放進他的臂彎裏手勾著手。她向前走,帶他走進花園裏一長串的蜿蜒小徑之中。他們走在一條舖滿鵝卵石的步道上,很快地,來到一處十分隱蔽、像迷宮似的樹籬裏。

索爾非常緊張。他,一個普通人,和國王的女兒像這樣走在花園裏,會不會惹上麻煩?他覺得他的額頭好出汗了,不知是天氣太熱,還是因為與她有肢體接觸的緣故。

他腦筋一片空白,不知該說些什麼。

「你造成了不小的騷動,你知道嗎?」她微笑地問。她首先打破沉默,讓他鬆了一口氣。

索爾聳聳肩回答:「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她笑著。「你為什麼不是故意的?造成騷動不好嗎?」

索爾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反應。他老覺得自己說錯話。

「反正這個地方沉悶又無聊,」她說:「有新人來是件好事,我父王好像很喜歡你,我弟弟也是。」

「嗯....謝謝!」索爾回答。

說完後,他心裏有一種想死的感覺。他知道他應該多說些話,也很想多說一些,但他就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妳....」他試著開口,在腦子裏搜尋合適的話語:「喜歡這裏嗎?」

她仰著頭大笑。

「我喜歡這裏嗎?」她反問。「我希望是,因為我住在這裏!」

說完她又笑了,索爾的臉都紅了,他覺得他把事情搞得一團糟。在他成長過程中,他從未與女孩們相處過,也不曾在村子裏交過女朋友,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該和關聊什麼。他該問她什麼呢?妳從哪裏來的?拜託,他怎麼會不知道她從哪裏來!他開始對她的動機感到好奇,是因為好玩嗎?

「妳為什麼喜歡我?」他問道。

她看了他一眼,發出滑稽的聲音。

「你很自以為是喔!」她咯咯地笑著:「誰告訴你我喜歡你了?」她樂不可支。很明顯地,他說的每一句話都讓她開心不已。

索爾覺得事情愈來愈失控。

「抱歉,我不是有意這麼說的,我只是在想....我的意思是....嗯....我知道妳不喜歡我。」

她笑得更大聲了。

「我必須告訴你,你太好玩了。我打賭你一定沒交過女朋友,對吧?」

索爾低下頭搖著,覺得很丟臉。

「你大概也沒有姐妹吧?」她繼續問。

索爾又搖頭。

「我有三個哥哥,」他脫口而出。他終於決定聊些正常的話題。

「是嗎?」她問道:「他們在哪兒?在你以前住過的村子裏嗎?」

索爾搖搖頭說:「不,他們在這裏,也在護衛隊裏,和我一樣。」

「那你一定感到很安慰。」

索爾搖了搖頭。

「不,他們不喜歡我,他們巴不得我不在這裏。」

她第一次收起她的微笑。

「他們為什麼不喜歡你?」她吃驚地問:「他們不是你的哥哥嗎?」

索爾聳聳肩說:「我也想知道為什麼。」

他們沉默著走了一會兒。他突然擔心自己是否破壞了氣氛。

「不過別擔心,我無所謂,反正一直都是這樣。事實上,我在這裏交到了好朋友,是有生以來最好的朋友。」

「是我弟弟瑞斯嗎?」她問。

索爾點點頭。

「瑞斯很優秀,」她說:「從某些方面來說,他是我最喜歡的手足。你應該知道我有四個兄弟,其中三個是親兄弟,一個不是,大哥是我父王和另一個女人生的,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坎卓克,你認識他吧?」

索爾點著頭說:「我欠他很多人情,我能在護衛隊有一席之地都要感謝他,他是個好人。」

「沒錯,他是整個國家裏最好的好人之一,我把他當成親哥哥一樣看待。再來是瑞斯,我也非常愛他。至於其他兩個,嗯....你知道,家人嘛,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相處地很融洽。我有時也很好奇,我們這幾個兄弟姐妹怎麼可能是同樣的父母生的。」

索爾開始對她的家人們感到好奇,他想多了解一些,比方說他們是誰、她與他們的關係如何,他們為什麼感情不好。他想問她,但不希望讓她覺得他在窺探他人隱私,她似乎也不想再多談這個話題。她看起來是個樂觀的人,一個喜歡專注在快樂的事情上的人。

走完迷宮後,他們來到另一座花園,這裏的草被設計修剪成特殊的形狀,像個巨大的棋盤,長寬各有五十呎,上面擺放了許多大木塊,每一塊都比索爾還要高。

關開心地大叫。

「你想玩嗎?」她問。

「這是什麼?」他問。

她轉過頭來,驚訝地睜大雙眼。

「你沒有玩過棋子?」她問。

索爾尷尬地搖著頭,覺得自己真是土到不行。

「這是世界上最好玩的遊戲!」她喊著。

她拉起他的雙手,將他拉到場中央。她開心地跳躍著,他也不自覺地露出微笑,不只是因為她開心,不只是因為他來到這塊遊戲區,也不只是因為這片美麗的花園,而是因為他再一次觸到她的手被電暈。那是一種被需要的感覺,她希望他跟著她走,她希望和他共渡時光。為什麼會有人喜歡他?而且還是一個像她這麼美好的人?這一切彷彿只是一場夢。

「站到那裏去!」她說道:「站在那個木塊後面!你要移動它,而且你只有十秒的時間!」

「移動它是什麼意思?」索爾問。

「選一個方向移動它,快點!」她大叫。

索爾將又大又重的木塊抱起,走了幾步,然後把它放在另一個格子裏。

關毫不猶豫地推動她的木塊,把它推向索爾的木塊,然後將索爾的木塊撞出原來的格子。

她開心地大叫。

「你這步棋下得太糟了,」她說:「正好走到我的路線上!你輸了!」

索爾困惑地看著地上兩個木塊,完全不懂這個遊戲的規則。

她笑著挽住他的手臂,繼續帶他走在小徑上。

「別擔心,我以後會慢慢教你。」她說著。

她說的話讓他整個人開心到飄飄然。她以後會教他。她想再和他見面,想再和他相處。這不是自己幻想的吧?

「告訴我,你覺得這個地方怎麼樣?」她一邊問,一邊帶他走進另一片迷宮。這是一個用各種花卉裝飾而成的迷宮,高約八呎,絢爛多彩,還有奇怪的昆蟲在花朵上盤旋著。

「這裏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地方。」索爾真誠地回答。

「你為什麼想成為護衛軍?」

「這是我從小到大的夢想。」他回答。

「為什麼?」她問:「你想為我父王盡忠嗎?」

索爾想過這個問題,但從未細想過真正的理由,因為這個夢想一直以來都在那兒。

「是的,」他回答:「我想為國王盡忠,同時也為了整個戒環。」

「那你的人生呢?」她問:「你不想成家嗎?不想擁有土地、妻子嗎?」

她停下來看著他。他似乎被問倒了。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些問題,因此不知該如何回答。她看著他的眼眸是如此晶瑩剔透。

「嗯....我不知道,我沒有想過這些問題。」

「那你母親有沒有什麼意見?」她開玩笑地問。

索爾慢慢收起他的微笑。

「我沒有母親。」他回答。

她收起笑容。

「她怎麼了?」她問。

索爾願意回答這個問題,還想告訴她有關自己的一切。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向人提起他的母親,而且奇怪的是,他十分樂意。他非常樂意對眼前這個陌生人打開心扉,讓她徹底瞭解他內心深處的情感。

然而,正當他要開口時,一個尖銳的聲音不知從何竄出。

「關德琳!」那個聲音尖叫著。

兩人轉過身來,發現是她的母親!是皇后!穿戴地雍容華貴的皇后,由女僕們陪同著,邁開大步朝女兒逼近,臉色鐵青。

皇后走到關身旁,用力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扯到一邊。

「妳馬上給我進去!妳忘了我是怎麼跟妳說的嗎?以後再也不許和他說話!聽懂了嗎?」

關的臉漲得通紅,但隨即因自尊心受損而惱羞成怒。

「放開我!」她對著母親大叫,但是一點用也沒有。她的母親不但沒有鬆手,女僕們也將她團團圍住。

「我說,放—開—我—!」關叫著。她回頭用絕望、哀怨、懇求的眼神看著索爾。

索爾感同身受。他想叫她,卻開不了口。看著她被拖走,他的心都要碎了,那感覺就像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未來被別人搶走一樣。

在她從他的視線裏消失之後,他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良久,發著呆,喘不過氣來。他不想離去,不想忘記這一切。

特別是,他不想接受他沒有機會再見到她的事實。

*

索爾步履蹣跚地回到了城堡,他因為關的事情變得頭昏腦脹,對四周的事物幾乎視而不見。他的整副心思都讓關佔滿了,心裏全是她的倩影。她是那麼迷人,是他見過最美麗、最善良、最甜蜜、最溫柔、最有愛心、最有趣的人,他無論如何也要再見她一面,因為見不到她讓他真真實實地感覺到心痛。他不明白自己對她是什麼樣的情感,心裏有些忐忑。雖然他們才認識不久,他卻已經覺得不能失去她了。

與此同時,他也想起皇后強行將關帶走的畫面。皇后這麼強烈地阻止兩人在一起,必然有其原因,但這個阻力如此強大,不免讓他感到絕望。

正當他絞盡腦汁尋找答案時,一隻硬綁綁的手擋在他胸口上,堵住了他的去路。

他抬起頭,見到一個比他大兩三歲的男孩,個子高瘦,穿著一身他見過最昂貴的衣服,是用皇家紫、綠、深紅三色相間的綢緞製成的,頭上還戴著一頂插著羽毛的精緻禮帽,一副挑剔、任性的樣子,看起來就是個含著金湯匙長大的孩子,他的手掌細嫩,眉毛高挑,正用一付倨傲的神情看著他。

「大家都叫我奧爾頓,」男孩開始自我介紹:「我是奧爾頓君主的兒子,我父親和國王是第一層堂兄弟的關係,我的家族已經在這個王國裏享有七個世紀的爵位了,所以我是一個公爵。相反地,你只是個,老—百—姓,」他幾乎是用吐口水的方式說出這個詞。「皇城是皇室家族的地盤,是有尊貴頭銜者的住所,不是你這種人可以待的地方!」

索爾完全不知道這個男孩是誰,也不知道他哪裏招惹了他。

「你想怎樣?」索爾問。

奧爾頓一陣竊笑。

「喔,你不知道,你大概什麼事都不知道,對吧?你好大的膽子敢闖進這裏,假裝是我們當中的一份子!」他挑釁著。

「我沒有假裝是任何人!」索爾回答。

「你聽好,我不管你打的是什麼如意算盤,我警告你,你不要再痴心妄想,關德琳是我的!」

索爾吃驚地盯著他。他的?他不知說什麼好。

「我們倆打一出生就訂了親,」奧爾頓繼續說:「我們同年齡、同爵位,結婚計劃也已經在進行了,你想都別想這項安排會因為你而有所改變!」

索爾覺得快要不能呼吸,更沒有力氣繼續回應他。

奧爾頓上前一步,惡狠狠地盯著他。

「你知道嗎?」他把聲音放輕:「我並不介意她與人搞曖昧。事實上,她有許多曖昧對象。她每隔一陣子就會對一個普通人或一名僕人產生憐憫之情,把他們當成娛樂消遣。你千萬不要以為她對你有特別的感情,她不過是有收集情人的習慣,就像收集娃娃一樣,但不代表任何意義。她對新來的人特別感興趣,但是過不了幾天,她就會對你感到厭倦,很快就會把你甩了。對她來說,你根本不算什麼,真的!而且,我們年底就要結婚了,一切將成定局!」

奧爾頓的眼睛睜得大大地,向索爾強烈宣示他的主權。

他的話讓索爾心碎。是真的嗎?對關而言,自己真的不算什麼嗎?他非常困惑,不知道該相信什麼,她看起來是那麼真誠,難道是自己會錯意了?

「你說謊!」索爾終於回話。

奧爾頓嗤之以鼻,然後舉起他一根嬌嫩的手指頭,用力戳著索爾的胸膛。

「如果讓我再看到你接近她,我就會動用我的權力,叫皇家衛兵把你關進牢裏!」

「以什麼名義?」索爾嗆道。

「我不需要任何名義,我是個有爵位的人,要編造一個還不簡單,他們只會相信我,不會相信你的!不論我對你做出任何誹謗,都足以讓這個國家一半以上的人相信你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

奧爾頓洋洋得意地笑著,索爾只覺噁心。

「你是個沒有榮譽感的人!」索爾對他說。他不明白為何有人可以這般卑鄙。

奧爾頓發出高亢的笑聲。

「我從來都不需要那個東西,」他說:「榮譽感是傻瓜才會想要,我已經擁有一切我想要的東西了,榮譽感就留給你吧,關德琳就留給我!」

第二十章

索爾與瑞斯走出皇城的大拱門,沿著一條鄉村道路返回護衛隊軍營。當他們經過大門時,守衛特別面向他們立正站好,這讓索爾燃起了強烈的歸屬感,覺得自己已經不再是個局外人了。他回憶數日前,一個衛兵還在這兒追著他跑,如今,卻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

索爾聽見一聲刺耳的鳥叫聲,抬頭一看,艾絲塔夫麗斯正在他頭頂上盤旋著,並向下俯瞰著他。接著,它向下俯沖,索爾興奮地伸出還戴著金屬手套的手肘迎接它,但是它突然又改變方向往上飛去,而且愈飛愈高,但沒有從索爾的視線範圍內消失。索爾有些納悶。他了解它是一隻帶有神秘色彩的動物,同時也能感受到彼此間有一種難以解釋的緊密關係。

索爾與瑞斯都沒有開口說話,只是朝軍營快步前進。索爾知道護衛隊的弟兄們正在軍營裏等著他,但不知他們會用什麼方式歡迎他歸隊。會不會有人羨慕或嫉妒他?他們會不會因為他成為眾人的焦點而有所不悅?他們會不會取笑他是從峽谷吊橋被抬回來的?他們真的能接受他嗎?

索爾盼望最後一個問題的答案是肯定的。他不想再與其他護衛隊員發生爭執,只期盼能融入這個大家庭,能被大家視為護衛隊的一份子。

遠處就是軍營了,但此刻索爾的心被另一件事困擾著。

關德琳。

索爾不知道他該對瑞斯透露多少,畢竟那是他的親姐姐,但他著實無法忘記她,也無法忘記那個盛氣凌人的王公貴族奧爾頓說的話,更不知他的話有幾成是真的。他不敢與瑞斯討論這件事,因為,他不希望因為他姐姐的事惹惱了他,讓他失去這個朋友,但又很想了解他對這件事的看法。

「奧爾頓是誰?」最後,索爾有些遲疑地開了口。

「奧爾頓?」瑞斯說:「你問這個人做什麼?」

索爾聳聳肩,不確定該不該說其他的。

還好,瑞斯繼續說話。

「他不過是一個盛氣凌人的小角色,是國王第三層堂兄弟關係的親戚。怎麼了?他找你麻煩嗎?」接著瑞斯瞇起眼:「是關嗎?是不是因為她?唉,我應該早點警告你的!」

索爾用急切的眼神看著瑞斯,想要了解更多的事。

「這是什麼意思?」

「他是個討厭鬼,從他學會走路開始就一直追著我姐,而且還大言不慚地說他們兩人會結婚。問題是,我母后好像也有這個意思。」

「那他們真的會結婚嗎?」索爾被自己迫切的語氣嚇了一跳。

瑞斯看著他微笑。

「天哪,天哪,你已經陷下去了是嗎?」他咯咯地笑:「也太快了吧!」

索爾羞得滿臉通紅,在心裏告訴自己不要表現得那麼明顯。

「他們結不結婚取決於我姐對他的感覺,」瑞斯終於回答:「除非他們強迫她結婚。不過,我不認為我父王會那麼做。」

「那她對他是什麼感覺?」索爾追問。他怕自己管太多,可是又不能不問。

瑞斯聳了聳肩說:「那你得親自問她囉,我從來沒和她談過這件事。」

「可是你父王會逼她結婚嗎?」索爾又問:「他有可能這麼做嗎?」

「我父王要做的事誰也無法阻擋。不過,這件事要看他和關怎麼決定。」

瑞斯看著索爾。

「你為什麼要問這些問題?你和關都談了些什麼?」

索爾的臉又紅了,不知說什麼好。

「沒什麼。」他終於回答。

「沒什麼?」瑞斯大笑:「聽起來像是有很多『沒什麼』喔!」

瑞斯愈笑愈大聲,索爾尷尬不已,心想會不會是自己一廂情願。瑞斯將手放在他肩上安慰他。

「兄弟,你聽著,」瑞斯對他說:「有一件事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那就是關知道自己要什麼,而且她一定會得到她想要的,她一直都是這樣。她和我父王一樣固執,沒有人可以強迫她做任何事,或喜歡任何她不喜歡的人。所以,別擔心,如果她選擇的是你,她一定會讓你知道,好嗎?」

索爾點點頭,心裏覺得舒坦多了,每次和瑞斯聊過之後,都會有這種感覺。

不知不覺,一抬頭,護衛隊軍營的大門已經出現在眼前,有幾個男孩居然站在門外,像是在等待他們的歸來。更令索爾驚訝的是,他們居然對他咧著嘴笑,看見他與瑞斯出現時,還發出了歡呼聲。那幾個男孩跑上前來,抓著索爾的肩膀,在他身上掛了一些武器,然後拉著他走進軍營。面對弟兄們釋出善意、包圍著他回到軍營,索爾覺得受寵若驚。

「跟我們說一些關於大峽谷的事吧?峽谷另外一邊的世界是什麼樣子?」有人發問。

「那怪獸長什麼樣子?我是說你殺死的那隻?」另外一個人問。

「怪獸不是我殺的,」索爾反駁:「是艾瑞克殺的。」

「我聽說你救了艾爾登的命。」又有人說。

「我聽說你在沒有武器的情況下,正面衝撞那隻怪獸。」

「你現在是我們護衛隊的一份子了!」突然有人高喊,其他的男孩歡呼了起來,一路領著他入內,彷彿他是他們失散多年的兄弟。

索爾對眼前的一切感到難以置信。對於他們說的話,他愈聽愈有道理,也許自己是真的很勇敢,只不過以前沒仔細想過。這段時間以來,他頭一次對自己感覺良好,最重要的原因是,他終於有了屬於這個團體的感覺,肩上堆積的壓力終於被釋放了。

索爾被迎進主訓練場,出現他面前的是其他數十名護衛軍,以及數十名銀色騎士,一看到索爾,他們也發出了一陣歡呼聲,大家紛紛上前拍著他的背,表示對他的認同。

這時,寇克走了出來,眾人立刻安靜下來,索爾也警戒了起來,因為寇克從來沒有給過他好臉色。然而,出乎索爾的意料,他這回表情不同了,雖然還是擠不出笑容,但已不再深鎖眉頭。同時,索爾發誓在他的眼裏看到了一抹類似敬佩的神色。

寇克走上前,拿出一枚小小的黑鷹胸針別在索爾的胸前。

這是護衛隊的識別胸針,索爾終於被接受了!他終於實實在在地成為了他們當中的一份子。

「索爾格林,來自西環王國南省,」寇克鄭重其事地宣佈:「歡迎你加入護衛隊!」

男孩們爆出一陣吶喊,衝上前將武器一股腦兒掛在索爾身上,並將索爾高高舉起搖晃。

索爾無力承受眼前的一切,他試著不去承受,他只想好好享受當下。現在,他終於找到他的歸屬了。

寇克轉過身來面對大家。

「好啦,所有人靜一靜!」他以命令的口吻說:「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你們不用再叉乾草、擦武器、清馬糞了!現在,訓練的時間到了,今天是武器日!」

男孩們報以熱烈的喊叫聲,跟著寇克小跑步越過訓練場,前往一座用橡木蓋成的環形建築物,從外頭可以看見它有一道道閃閃發亮的銅門。索爾跟著大家往前走,瑞斯在他身旁,歐康納也趕上來加入,空氣中瀰漫著高昂的情緒。

「沒想到能看到你安然無恙!」歐康納微笑著對他說,並用手拍拍他的肩膀。「不過,下次巡邏讓我先醒過來好嗎?」

索爾對他報以微笑。

「這是哪裏?」當他們接近目的地時,索爾問瑞斯。這棟建築物的大門上鑲著許多碩大的鉚釘,看起來威風凜凜。

「武器房。」瑞斯回答:「這裏是我們存放所有武器的地方,每隔一段時間他們就會帶我們進去參觀,有時還會讓我們使用其中的一些武器作為訓練,不過得視授課內容而定。」

索爾發現艾爾登朝著他們走來,不由得緊張了起來。他整個人繃緊神經,準備迎接另一次威脅的到來。但這一次,出乎索爾的意料,艾爾登滿臉都是感激。

「我必須要謝謝你,」他謙卑地低著頭說:「救了我的性命。」

索爾傻眼,完全沒料到會有這種情況。

「我以前錯怪你了,」艾爾登繼續說:「我們可以是朋友嗎?」

他伸出手。

索爾不是個記仇的人,他高興地伸出手回應。

「當然。」索爾回答。

「我不是隨便說說而已,」艾爾登表示:「從今以後,我會在你背後支持你,而且我欠你一個大人情。」

他說完便轉身離開,回到人群當中。

索爾不知如何反應,只能感嘆世事實在變化無常。

「他好像沒有我們想像中那麼混蛋,」歐康納說:「也許還不算太壞。」

他們來到武器房,巨大的銅門應聲打開,一走進去,索爾發出了驚嘆聲。他伸長了脖子慢慢走著,在偌大的地方繞了一圈,將所有的東西都瞧了個仔細。只見牆上掛滿了數百件武器,有一些甚至叫不出名字。眾人急急忙忙衝上前拿起武器把玩、欣賞,索爾見狀,也學著他們玩起武器,覺得自己像個來到糖果店的小孩。

他衝到一把巨大的長戟面前,雙手抓住它的木柄將它舉起,想感覺一下它的重量。果真又大又重,還經過仔細的上油處理,刀刄可見磨損與缺口,不知是否曾在戰爭中殺過人。

他將長戟擺回,又選了一把帶刺連耞,那是一顆嵌滿尖刺的金屬球,以一條長鏈子連接在一根短木棍上。他握著木棍舉起連耞,連著鏈子的帶刺金屬球在木棍另一端垂吊著。瑞斯正在他身旁試一把戰斧,歐康納則掂著一把長槍的重量,對著空氣作刺殺狀。

「大家聽著!」寇克大喊。所有人立刻回頭。

「今天我們要學的課程是:如何迎戰遠距離的敵人。有沒有人可以告訴我,應該使用什麼武器?有什麼武器能夠殺死離你三十步遠的敵人?」

 

「弓箭!」有人喊著。

「沒錯!」寇克回答。「還有呢?」

「長矛!」又有人喊。

「還有呢?除了這些還有別的,大家說說看!」

「彈弓!」索爾補充。

「還有呢?」

索爾左思右想,想不出其他的答案。

「飛刀!」瑞斯喊。

「還有呢?」

大家遲疑著,再也舉不出其他的例子。

「還有鎯頭,」寇克大聲說:「斧頭、十字弓、長槍,甚至劍也可以。」

寇克踱著步,注視著男孩們的臉,只見個個都聚精會神地立正著。

「這還不是全部。地上一顆再普通不過的石頭,有時候可能成為你最佳的武器。我就曾經見過一個健壯如牛的戰地英雄,被一名狡猾的士兵丟過來的石頭擊中,當場斃命。很多士兵不知道,穿在身上的鎧甲也可當成武器使用。比如與敵相距只有數呎時,你可脫下堅硬的長手套,往敵人的臉上丟,這有暫時嚇阻的作用。這時,你就可以趁機將他殺死。還有,你的盾牌也可以拿來丟。」

寇克停下來喘口氣。

「還有一點很重要,當你在學習打鬥時,你不能只學如何與敵人近身纏鬥,你一定要儘量將你打鬥的範圍擴大。大部份人的戰鬥都侷限在三步之內。但是,一名偉大戰士的戰鬥距離是三十步,了解嗎?」

「是,長官!」大家異口同聲地回答。

「很好!我們今天要訓練你們的投擲技巧。在這房裏尋找一件可作投擲之用的武器,然後在三十秒之內拿著武器到外面集合。開始動作!」

武器房隨即亂成一團,索爾也敢緊上前去搜尋合適的武器。他被周圍興奮的男孩擠過來又推過去,最後,他終於看到了他想要的東西,便把它抓了下來。那是一把投擲用的小斧頭。歐康納拿了一把匕首,瑞斯拿了一把劍,三個人跟著大家到場上集合。

眾人隨寇克來到訓練場的一邊,只見一排盾牌綁在木桿上。

大家手持武器圍著寇克,興奮地等待著。

「這裏是你們站的地方,」他聲如洪鐘,指著地上畫的一條線說著:「把那些盾牌當成你的投擲目標,丟出武器後,你必須跑到盾牌那兒,去拿起另一件武器,再重新回到這裏投擲。不可以重覆選同樣的武器,而且只能丟盾牌。沒有丟中盾牌者,罰跑訓練場一圈!現在開始!」

男孩們排成一排,肩併著肩站在線後,開始朝盾牌投擲武器,估計從線到盾牌的距離起碼有三十呎。索爾排在隊伍當中,他身旁有一個男孩丟出他的長矛,卻以些微的差距失誤了。

那男孩只好轉身沿著訓練場開始罰跑。這時,一名御林軍跑到他身邊,將一件笨重的鏈衣蓋在他肩頭上,他整個人往下一沉。

「穿著它跑,年輕人!」御林軍命令著。

背著重擔的男孩汗流浹背,在高溫下繼續跑著。

看到這種情況,索爾可不想有任何失誤。他全神貫注,舉起斧頭,丟出。他閉起眼睛,祈禱能擊中目標。聽到斧頭嵌入皮製盾牌的聲音後,他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仔細一看,發現差一點就偏了,斧頭只擊中盾牌下方的一角,但至少擊中了。有幾個男孩也因未能擊中盾牌,被迫罰跑,那些擊中的人則衝向盾牌拿起另一件武器。

索爾跑到盾牌前,拔出一把又長又細的匕首,然後再跑回投擲線。

這場投擲練習持續了好幾個小時,索爾兩隻手又痠又痛,而且已經記不清被罰跑了幾圈,他和周圍其他人一樣汗如雨下。這是一項有趣的訓練,藉由投擲各種不同的武器,來熟悉各種不同把柄與刀刄的手感和重量。索爾覺得,每投一次,他的技巧就更熟稔一些。然而,可怕的高溫卻讓他吃不消,場上也只剩十幾個男孩還站在盾牌前,大部份的人都在場邊罰跑。投的次數這麼多,還要每投必中,實在太難了,而且每次還得選用不同的武器,再加上跑步與高溫,投擲的準確度每況愈下。索爾氣喘如牛,不知自己還能再撐多久。就在他幾乎要倒地之時,寇克出來了。

「停!」他大喊一聲。

男孩們回到場中央累癱在草地上,每個人都躺著喘大氣,慢慢地將身上笨重的鏈衣卸下。索爾也在草地上坐下,他的雙手發軟,汗水滴個不停。這時,幾個御林軍提著好幾桶水走出來,把水放在草地上。瑞斯抓起一桶喝了起來,接著遞給歐康納,歐康納喝了再遞給索爾,索爾拼命地喝,水從他下巴流到胸膛上,他覺得舒服極了,然後再喘著氣遞回給瑞斯。

「這個訓練還要繼續多久?」他問道。

瑞斯喘著氣搖著頭說:「不知道。」

「他們一定是想整死我們,」一個聲音出現。索爾轉頭看見艾爾登坐到自己身旁,他有些詫異,沒想到艾爾登真的想和他做朋友,這種轉變實在太奇怪了。

「大家注意!」寇克一面在眾人中緩步行走,一面喊:「大部份人的命中率會隨著時間過去愈來愈低,所以你們現在知道,當一個人疲累的時候,他的精準度就會變差。重點就在這裏。打仗的時候你不可能全程都精力充沛,你會累。有些仗一打就是好幾天,特別是攻城的時候。但是,你愈累,命中率必須愈高。你通常只能被迫選擇就近的武器投擲,因此,你必須熟悉每一樣武器,和每一種程度的體能狀況。了解嗎?」

「是,長官!」大家同聲齊喊。

「有些人擅長擲刀或矛,但丟鎚或斧頭就失誤連連。你們覺得你們可以只靠一種武器活下來嗎?」

「不行,長官!」

「你們認為這只是一場遊戲嗎?」

「不是,長官!」

寇克一邊渡步一邊呲牙咧嘴,看到有人坐得不夠挺,就直接往那人背上踢去。

「休息夠久了!」他命令:「起立!」

索爾和其他人一起爬了起來,他覺得他的腳痠到不行,不確定自己還能撐多久。

「遠距離戰鬥是雙方面的戰鬥,」寇克繼續說:「你可以向敵人丟東西,敵人也可以對你丟東西,他在三十步之外不一定安全,你也好不到哪裏去。所以,你們必須學會如何在三十步之外保護好自己的人身安全,懂嗎?」

「是,長官!」

「要避免自己不被丟過來的東西砸到,除了時時警覺之外,動作也必須敏捷,要閃、要滾、要躲,而且要熟練地使用大盾牌來保護自己。」

寇克手一舉,一名士兵拿了一面又大又重的盾牌上來。索爾吃了一驚,因為那面盾牌幾乎是他整個人的兩倍大。

「有人志願上來嗎?」寇克問。

眾人不敢出聲,猶豫著,索爾卻不加思索,馬上舉手站起來。

寇克點點頭,索爾立刻上前。

「很好,」寇克說:「起碼有一個人笨到願意上來。你的精神可嘉,決定卻不怎麼聰明,不過,我喜歡!」

當寇克將那面巨大的金屬盾牌交給索爾後,索爾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如寇克所說,做了個錯誤的決定。他將盾牌綁在一隻手臂上,才發覺它的重量比他想像的還重得多,他幾乎舉不起來。

「索爾,你的任務就是必須毫髮無傷地從這裏跑到訓練場的另一邊。看到前面五十個男孩嗎?」寇克對索爾說:「他們會拿武器丟你,用真的武器喔,你懂嗎?如果你不想辦法用你的盾牌保護你自己,你將無法活著跑到另一邊。」

索爾難以置信地看著寇克,其他男孩們噤若寒蟬。

「這不是一個遊戲,」寇克繼續說道:「這是非常嚴肅的事,戰爭是非常嚴肅的,不是生就是死。你確定你要繼續嗎?」

索爾點點頭,但害怕到說不出話。事到如今,他已沒有辦法在眾人面前反悔。

「很好!」

寇克向隨從示意。隨從走向前吹響號角。

「開始跑!」

索爾用兩隻手舉起笨重的盾牌,使盡全力抓著它,哪知馬上就是一記像撞鐘似的重擊打在盾牌上,力道之大連他的頭蓋骨都被震動了。那一定是把大鐵鎚,雖然沒有打穿盾牌,卻把索爾整個人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盾牌差點掉在地上,但他還是用堅強的意志力抓牢盾牌繼續。

索爾開始向前跑,笨重的盾牌讓他跑得十分緩慢,一大堆武器與投擲物在他兩側飛過,他盡可能將身體蜷縮在盾牌這張護身符內。他一邊跑,一邊學會了如何使用盾牌保護自己。

一支箭飛過,離他不到一吋,他不由得收緊下巴;又有另一樣重物打在盾牌上,把他打得往後退了好幾呎,摔倒在地。然而,索爾不屈不撓,站起來繼續跑,憑著過人的毅力,終於喘著大氣跑到了訓練場的另一邊。

「停!」寇克喊。

索爾放下盾牌,大汗淋漓,對自己能跑到目的地充滿無限感恩,因為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力氣再繼續扛著那面盾牌了。

索爾回到隊伍中,許多人對他投以欽佩的目光。其實他也不太明白自己是怎麼挺過來的。

「幹得好!」瑞斯小聲地對他說。

「還有沒有其他的志願者?」寇克大聲問。

場上一片死寂。看過索爾的經歷之後,沒有人敢站出來嘗試。

索爾為自己感到驕傲。他心想,假如事先有機會了解整個過程,他也許就沒有勇氣站出來了,幸好一切都順利挨過,他很高興自己完成了這件事。

「很好!那我就選一個志願者出來!」寇克指著一個男孩大喊:「撒登,你出來!」

一名年紀稍長但身形單薄的男孩驚恐地站出來。

「我嗎?」撒登破著音說。

其他人竊笑著。

「當然!除了你還有誰?」寇克說道。

「很抱歉,長官,你還是不要選我比較好。」

眾人驚訝地倒抽了一口氣。

寇克呲牙咧嘴地走向那男孩。

「不是你想怎樣就怎樣,」寇克吼著:「你必須照我的話辦事!」

撒登動彈不得,害怕地快要死掉。

「他不應該來這裏。」瑞斯悄悄對索爾說。

索爾轉頭看著他問道:「什麼意思?」

「他出身貴族世家,是被家人送進來的,他其實並不想來。他不是當戰士的料,寇克也知道,我猜他們是故意要打擊他的信心,好讓他退出。」

「我很抱歉,長官,但我真的沒辦法。」撒登驚慌失措。

「你會有辦法的!」寇克大吼:「而且你必須要!」

雙方出現緊張的對峙。

撒登低著頭盯著地面,羞愧地垂著下巴。

「真的很抱歉,長官。請指派其他任務給我,我一定會好好做的!」

寇克的臉漲得通紅,怒氣沖沖地朝他走去,停在離他只有幾吋遠的位置。

「小子,我當然會給你安排別的任務!我不管你是什麼家族的,從現在起,你給我跑,跑到倒下為止。還有,除非你願意拿起這面盾牌,否則不要給我回來!聽懂了沒?」

撒登點著頭,一付就快哭出來的樣子。

一名士兵走過來將一件鏈衣套在撒登身上,接著又有一名士兵將另一件鏈衣套在他身上。索爾不知撒登如何能背負那些重量,一件鏈衣就足以讓他寸步難行了。

寇克挺起腰桿,朝撒登背後用力一踢。只見撒登蹣跚向前,開始他漫長又緩慢的任務。索爾覺得他很可憐。他看著他踽踽獨行,不禁懷疑他能否在護衛隊裏生存下來。

忽然間,一聲號角響起,索爾看見一支御林軍騎著馬出現,還有十幾名銀色騎士同行。他們手持長矛、戴著插有羽毛的鋼盔,來到護衛隊前。

「為了慶祝公主大婚以及夏至的到來,國王決定今日此時起為狩獵日。」

索爾身邊的男孩全都跳起來歡呼,他們一起跑過訓練場,跟著馬隊向前衝。

「這是怎麼回事?」索爾問瑞斯,並跟著大家向前跑。

瑞斯臉上掛了一個大大的微笑。

「真是天賜福音!」他說:「我們今天的工作到此結束了,要去打獵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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